“我们是一对青椒炒饭,青椒炒饭很好吃,你知道吗~~~没有青椒炒饭,怎么活~~~”
厨房的油锅滋滋作响,黑瞎子叼着半截烟含糊的唱着歌,烟灰簌簌落在灶台上。
青椒肉丝在铁锅里翻动,刀刃剁在案板上的声响惊飞了屋檐上的麻雀。
张起灵坐在院里的树下,目光追着一片打着旋儿落下的枯叶,直到它跌到地上悠悠的停了。
“开饭!”黑瞎子端着两个大海碗跨出门槛,碗沿还冒着热气。
他把炖得酥烂的鸡肉往石桌上一放,汤汁溅在张起灵的袖口,“您老赏个脸?这可是上好的老母鸡,花了我三十块大洋。”
张起灵看着袖口叹了一口气,接过碗,筷子尖在青椒肉丝炒饭里拨了拨,随后夹起鸡腿咬了一口。
“嘿!”黑瞎子墨镜后两眼瞪得发圆,“哑巴,以前你可是求着我做青椒肉丝炒饭,现在怎么挑三拣四了?”
他故意把炒饭往哑巴面前推,“当年你可是连锅巴渣子都舔干净的,一天不吃你就浑身难受。”
话音未落,张起灵已经慢条斯理地啃完鸡腿,把骨头整整齐齐码在碗边。
黑瞎子看着他修长的手指捏着干净的骨头,突然想起林煞那小崽子在家喜欢啃鸡爪,而且总要嗦干净每根骨头。
这父子基因太强大了,都一个德行。
“行,吃你的鸡吧。”黑瞎子把炒饭扒拉到自已碗里,“药钱、饭钱、房租,你看看都欠多久了?”
他掰着手指头算,“上个月给你抓的补血养肾药两千二,这鸡三十,手工费二百,代购费一百......”
张起灵放下碗,油汪汪的唇抿成一条线。
黑瞎子突然伸手去掏他衣兜:“让我看看你有没有私房钱...”指尖刚触到衣服,手腕就被扣住。
两人在树下扭作一团,黑瞎子被反剪着手按在石桌上,脸颊贴着冰凉的青石板,
嘴里还不消停:“哑巴好身手!这招锁喉医疗费值五百!”
他抬腿勾张起灵的脚踝,“哑巴!欠债还钱天经地义!”
张起灵闪身避开,黑瞎子顺势抹了把脸:“上个月你又高烧不退,可是老子背你去诊所的!”说着突然甩出枚硬币。
“老子他妈现在穷的兜比都脸干净了!!走路都叮咣响!全身上下就剩俩钢镚了!”
硬币擦着张起灵的耳朵钉入树干,张起灵终于开口:“忘了。”
“你他娘的——”黑瞎子抄起扫帚扑过去,“失忆就能赖账?给老子还钱!”
扫帚杆劈头砸下,被张起灵拿起桌上的鸡腿架住。
油星子甩到黑瞎子墨镜上,他气得直跳脚:“这也算钱!浪费粮食双倍!”
———————————
“——哐哐哐——”
吴家老宅的铜门环被叩得震天响。
黑瞎子踹开朱漆大门时,惊得廊下的麻雀扑棱棱乱撞。
吴老狗坐在太师椅上逗狗,怀里的小狗冲他龇牙乱叫。
“三个月了。”黑瞎子一屁股坐在黄花梨圈椅上,震得茶盏叮当响,“活要见人死要见尸,我的人呢?”
吴老狗用茶夹拨弄着紫砂壶里的浮沫:“张家的不是找到了?”他抬眼时镜片反光,“最近不太平,佛爷手下刚折了三个伙计。”
“关我屁事!”黑瞎子抓了把瓜子嗑得咔咔响,“林煞那兔崽子...”他突然顿住,瓜子壳粘在下巴上。
檐角的铜铃无风自动,惊飞了歇在屋脊的鸟儿。
吴二白刚跨过门槛,见黑瞎子在,转身要走。“站住。”吴老狗的声音轻飘飘的,却让他僵在原地。
"爹!"吴三省炮弹似的冲进来,一脑门的汗,“这黑眼睛又偷我吃的!”
他举着空了的铁皮盒,眼眶红得像兔子,“这是攒给漂亮哥哥的...”
黑瞎子突然起身,太师椅在地上拖出刺耳声响。
吴三省吓得躲到二哥身后,又探出脑袋:“黑叔叔,漂亮哥哥什么时候再来?我给他留了杏仁酥...”
吴二白被他晃得课本掉在地上,滑出一张照片,半空中隐约可见半张带笑的脸,背面朝上落在地上。
黑瞎子弯腰去捡,吴二白却抢先踩住照片。“二白。”吴老狗吹开茶沫,“这个月的账该盘了。”
吴二白连忙捡起散落的课本和照片,应声离去。
吴三省突然仰头问:“黑叔叔,漂亮哥哥是不是生我气了?”他从兜里掏出油纸包,“这次特意给他留的...”
黑瞎子抓过油纸包,杏仁酥已经稀碎了。
他想起去年,林煞蹲在屋顶偷吃吴三省送他的饼,糖馅糊了满脸。
至于林煞为什么要偷吃?因为三省没给黑瞎子,只偷偷送了林煞告诉他悄悄吃。
轰走了吴三省后,
黑瞎子坐着吃杏仁酥渣渣说道:“契书上的人还没找全,别以为事儿就完了。”
吴老狗抬眼盯着黑瞎子,缓缓开口:“先别急,现在不仅仅是林煞,还有其他人,有一股势力正在渗透九门。”
黑瞎子皱眉:“什么东西?”
吴老狗叹了口气,手指在桌面上轻轻敲了敲:“不知道,只知道他们行动极为隐秘,前些日子佛爷那边揪出两个换皮的,而且就让人在眼皮子底下跑了,手段可是了不得。”
黑瞎子沉默了一瞬,嗓音沙哑地开口:“那林煞会不会落在他们手里?”
吴老狗摇头:“查不到,没证据。”
——————————
回到家后黑瞎子躺在林煞的床上,发呆睡不着。
月光照在墙上斑驳的纹路,想起了那日浴室水雾氤氲,黑蛇的纹身盘踞在他苍白的皮肤上,蛇信子正对着他微微发红。
——他还没来得及问那纹身的来历,林煞就消失了。
远处滚过一声闷雷。
他记得雷雨时,林煞总是会害怕,湿漉漉的发梢会蹭得他颈窝发痒,在他怀里抖得像只淋雨的猫。
——现在雷声滚滚而来,被窝里却空荡荡的。
小雨滴滴答答的打在窗上。
他想起以前洗澡的时候总会跳闸,黑暗中两具湿漉漉的身躯撞翻皂盒,滑腻的香胰子在脚底炸开。
林煞偷袭他后腰时手指冰凉,却在被他反扣住手腕时涨红了脸,水珠顺着睫毛往下滴,
两人扭打着撞开浴室门,湿脚印一直延伸到卧室,那截白皙的后颈在月光下泛着青瓷般的光泽,比任何珠宝都晃眼。
——后来林煞不在了,他就修好了电闸。
雷声渐近,雨点噼啪砸在屋顶上。
他记得林煞那天破天荒举着吹风机给他吹头发,风筒烫得他头皮生疼,
手指笨拙地拨开发丝,热气拂过后颈时激起一阵战栗,他当时想着这手法像在给狗顺毛。
——现在却连林煞小指弯曲的弧度都记得分明。
雨幕中忽然炸开惊雷。
他记得林煞横躺在他膝头,裤管缩到膝盖,光裸的小腿在沙发扶手上晃啊晃,呼吸声轻得像猫,颈侧的荆棘纹随着脉搏微微起伏,
他数到第一百二十六根刺时,暮色已经染红了半边天。
——其实那天推了油斗的活,就为守着这祖宗睡个安稳觉。
"操。"黑瞎子突然笑出声,震得床板直颤。
活了百来年,倒斗时受过无数蛊毒,解过无数致命机关,竟没认出这才是最要命。
——此刻风吹得窗棂发抖,不知道林煞现在冷不冷。
后半夜雨停了,月光洗净满地狼藉。
黑瞎子盯着屋顶度过漫漫的夜,突然发现那中间藏着个极小的"齐"字。他猛地在床上站起身,指尖颤抖着抚过凹凸的顶。
——原来他早把我名字刻进他四方的天。
黑瞎子摸出根烟点燃,火星在黑暗中明灭。
他突然大笑起来,烟灰簌簌落在地上。
原来是爱。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