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67章 沙漠怪客

关塞的风吹冷了图雅的头脑。

她慢慢寻着线索抽丝剥茧。

若有心,答案总能找得到。

有许多事,控局者自以为谋算得天衣无缝。

可这世界上没有真正的天衣无缝。只有侥幸脱逃。

李仁生来就没得过幸运的眷顾。

他以为没了贡山,遣散所有居民,封山锁道,断了图雅的路,她便不会再回到故土。

或者,等待数年,她再回来,早己物是人非。

多年之前的一场生死血战在之后的人们记忆中,如抛入湖中的小石子引起的涟漪。

一圈圈荡开,最后不起眼的那圈,就是人的记忆。

人是好了伤疤忘了疼的生物。

枯骨化为一抔黄土,没什么东西在时间的长河里可以永存。

他只要需要一点时间留住图雅。这些事必定会被淡忘。

可是,人算不如天算。

图雅这么快就回了贡山。

而且苏和新丧不久,她心中尽是愤懑内疚。

偶然发现满仔,又看到暗哨旁的箭孔,她便立誓不管多难都要寻求到真相。

她无法骗过自己假装没发现那些疑点,去过自己的安稳日子。

那些战斗的痕迹不是普通突袭,是有预谋有计划,针对性的杀戮。

跟本没有试探的痕迹。

她的哨岗做得就算不够好,也不至于被一下精准找到那么多个。

不管多么不可能,也是有内奸出卖山寨。

她想到苏和的劝告,以及当时苏和对李仁不信任。

她往李仁身上想了一下,觉得不可能。

这里可是李仁一点点和她一起建起来的。

李仁还帮她除掉乌家三兄弟。

那是冒着生命危险,提头上阵的啊。

寨子一天一个样,李仁当时多高兴她不是没看到。

他曾不止一次说过,一定要让寨子中的山民们过上不靠抢劫,靠自己双手就能谋生的好日子。

每想到李仁是否有背叛的可能,她都无法再深想下去。

于是她跑出关,冒着酷寒继续向北沿边境线寻找从前兰氏的残余族群。

她以女装示人,这样能降低别人的戒备之心。

天地苍茫,她带着满仔像两个渺小的蝼蚁,一点点抽丝剥茧寻找真相。

养好的手又生起冻疮,足跟也皲裂了。

图雅的头发慢慢开始打结,皮草大氅也脏得发亮。

她只需每过段时间回镇上打一皮囊烈酒,补充干粮等物资。

这是她的天地,是她生活惯了的地方,是故乡。

温柔富贵乡还没侵蚀她的骨肉,她依旧可以在这贫瘠之地生存下去。

她找到好几个部落,对方提供的线索很是让她惊疑。

特别是兰氏族人,说开战前的那段时间,族里常来的只有个年轻皮草商。

当时李仁明确告诉过她,自己扮成皮货商人去打探兰氏情况。

搞清楚了对方族群大小,以及可动用兵力。

又调查清楚可以支援兰氏的其他部族的实力。

他全然没有隐瞒。

他说的话与她的调查对得上,难道这能说明他背叛了她?

是他向乌日根提供了山寨的情况?

图雅不信。

这日关外刮起北风,天地迷蒙一片,看不清道路。

图雅没来及赶回镇上,和满仔首接扎下帐篷,等风停再回镇子。

明明才过中午,天空暗沉得像夜幕降临,图雅待在帐内,听外面暴风吹得如末日般。

风沙漫天,看不清道路,这样的天气,只合适待在一个地方不动。

“我听宝音哥讲过,风雪天气不出门,会死在外头。”

满仔嚼着肉干,问图雅,“宝音哥是跟图雅姐学的吧。”

图雅喝了口烈酒,这里的酒和这里的风一样粗糙。

辛辣之感像划破喉头似的,向下蔓延。

很快全身血液如同在身体中燃烧起来。

她声音比之前在贡山时好了些,合欢总催她喝药,说可以解喉疾。

她不当回事,时喝时逃。

声音虽还低沉,但说话不那么费劲了。

“宝音是跟我爹学的,我、苏和、宝音一起长大,也是一起跟着爹爹学武艺,学保命,学杀人。”

她太思念爹娘,此时方才明白苏和为何不惧死亡。

他们贡山人都相信,死亡是另一种相聚。

“苏和临死说看到爹娘来接他。我相信他真的看到了。”

两人正说话,突然感觉帐篷的门被谁推了一下。

图雅拔出刀起身,外面的风吹得犹如鬼叫。这时候怎么可能有人?

她拉开一点门帘,一个黑乎乎的团,就在门帘口。

只是开了下帘,风吹入帐中瞬间温度下降。

她拍了黑团一下——

原是个快冻疆的人,披了黑色大披风,为了抵御狂风,他用披风将自己从头到脚包起来,用跪坐的姿态贴着帐帘。

这里没有任何标志物,只有她的帐篷。

那人己是半昏迷,图雅与阿满将人拖入帐中,把门帘绑死,用大石块又压住帘脚。

图雅把自己的酒喂那人喝了几口。

令其靠坐在自己的包袱边。

不一会儿,他呻吟一声,睁开了眼睛。

他长着一张普通得不能再普通的脸。

“多谢恩人。若非恩人出手,鄙人最多坚持一个时辰。”

他叹口气,眼睛转向图雅的酒袋。

图雅递过去,他不客气又饮了几口。

给他肉干他也不推辞,接过去大口吞吃。

“你来这里做什么?”

“姑娘又是来这里做什么?”客人问。

“咱们救了你的命,你怎么还反问起我们少主来了?”

“少主?哼。”

“鄙人在寻找。”

图雅心中一动,她自己不也在寻找吗?

“客人找什么?”

“一段真相。”

图雅心中起疑,怎么会这么巧合。

她闭上嘴,客人从自己包袱中拿出一只冻结实的纸包。

放在火盆边烤,不一会儿,一股奇香飘出。

热乎乎的勾人流口水。

满仔忍不住问,“这是什么?”

客人解开纸包,却是镇上卖的酱鸡。

他将鸡撕成小块,又向图雅要酒。

满仔不客气拿起一块吃起来。

“到底是热东西好吃。”

大家围在帐中,外面是呼啸的寒风,帐内香喷喷,暖洋洋吃鸡喝酒,好不自在。

吃罢,客人铺上一块自己随身带的兽皮倒头就睡。

图雅和满仔跑了大半天也累了。

大家也不讲究,胡乱躺下,黑甜一梦。

等再睁眼,外头一片安静,风不知什么时候停下。

“糟了,那人跑啦。”

满仔叫起来,“快看看丢东西没有。”

图雅闻言从地上坐起,翻看自己的包袱——

不但没少东西,还多了封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