短暂而彻底的沉默后——
“你先回去吧。”林易舟沉声道。
书房门被打开。
穿白大褂的男子提着药箱走出来,经过阮知秋时,微微颔首。
阮知秋怔在原地,努力消化刚才听到的只言片语。
林易舟没想到她今天会来,本打算忙完这两天就去找她。
这段时间,好几个项目压在手里,外盘期货出了些问题,都需要紧急处理。
他有些诧异,收了桌上的东西踱步过去,“怎么来也不说一声。”
待他站在阮知秋面前,彻底看清她模样时,才蹙了眉头。
“淋雨了?”
适才那场大雨,她没来得及躲。此刻长发湿漉漉地挂着,衬得脸色愈发苍白。
“刚才医生的话是什么意思?”阮知秋盯紧他,手指不自觉地在身侧捏紧。
她低头扫了一眼,确如王睿所说,纱布拆了。只有手心一条黑色的缝合线,如蜈蚣一般爬着,触目惊心。
察觉到她的目光,林易舟手心虚握着,不动声色放在身后。
“本打算这几天去找你。”他斟酌了一下措辞,“过段时间要去一趟美国。”
“这么突然?”
“嗯,秦予正联系了他二叔,是神经修复方面的专家。”
“所以你……”
阮知秋心倏地一跳。
“右手拆了石膏,但还没有太大知觉。”
他说得轻描淡写,神色平静一如往昔。
可惜,面前的女人完全没有被他轻松的语调唬住。本就惨白的脸上,眼眶渐红。
“怎么会这样?当时手术不是很成功吗?”
董衍当时在机场说的那番话,她回去以后翻看过资料,神经损伤是这种手术最可能的后遗症之一。
只是没想到,这种概率事件落到他身上。
“抱歉,本来前几天就想告诉你,最近有点忙过了。”
见她神色仓皇,男人叹口气,抓过她紧握成拳的手,一点一点温柔掰开。
“手术后遗症很普遍,神经修复都需要时间。不用太担心。”
她很难不担心。
她不是傻子,神经修复四个字说来容易。能不能康复,什么时候康复大多靠的是运气。
“我才不信。”她眼中酸涩。
“你老是骗人。我要是今天不来,我什么时候才能知道……”
“没骗你。”林易舟打断她,敛了神色认真道,“秋秋,上次的教训,足够我吸取一辈子。”
她怔愣了下,才听明白他口中“上次的教训”是什么。
他说的是六年前。
心中筑起的高墙渐渐分崩离析。
“就算真的好不了了……”男人笑了笑,单手将她搂进怀里,“我怎么能放过这个挟恩图报的机会?”
见怀里没动静,林易舟放开她,低头去寻她的眼。
“你还没告诉我,怎么会突然过来。想我了?”
“鬼才想你。”她撇过头,耳尖却渐渐红了,“一天到晚失踪,忙得连个电话都没有。”
男人脸上笑意渐渐扩大,抬手,将她额前湿掉的碎发拨到耳后,“还是想我了。”
见她羞赧之意渐起,才不再逗她。
“先去洗个热水澡。不然一会儿真感冒了。”
她“嗯”了一声,又想到,“可是没换洗衣服……”
“穿我的。你先去洗,我帮你拿。”
她点点头,这副样子确实狼狈。
被林易舟推进主卧浴室。她拧开花洒开关,热气蒸腾下,冻得发抖的身体渐渐回温。
半晌后踏出淋浴间,干净的衣服和浴巾已摆好在一旁。
什么时候拿进来的?
她盯着看了几秒,若有所思。
拿给阮知秋的白T,刚好是她上次喝醉酒,第一次在这留宿时穿的那件。
浴室镜子氤氲着水汽,面容照不真切。
适才洗了太久,她胸口发闷,换上衣服便走了出去。
浴室和主卧相连,自从第一次在他卧室醒来后,今天是第二次踏进来。
目之所及,深蓝色的床铺,平整不见一丝褶皱。
陈设简而又简,充满禁欲克制气息。干净冷冽的气味直扑鼻腔。
嗯,和他身上味道如出一辙。
只不过,这个房间是上一次的“犯罪现场”,她哪敢多看。
转过身想走。
余光带到床头柜,两瓶药突兀摆着。上次来好像没有?
她顿了脚步。忍不住走过去,拿起来。
甲钴胺片和维生素B1。都是用来营养神经的。她有这点常识。
她面色沉郁,不动声色将药瓶放回原处,从房间退了出去。
屋里静悄悄的。
外面雷雨却仍在持续。闪电劈开夜色,在窗外江面汇成诡谲旖旎。
林易舟鼻梁上架了一副银边眼镜,将五官衬托得格外冷矜。他端坐在办公桌后,有条不紊地打着视频电话。
大了不止一个size的男士T恤,被阮知秋穿成裙子套在身上。两条腿光着,衬得身板愈发清瘦。
男人转头看了她一眼,眸光微动,而后下颌朝沙发处点了点,“等我一会儿。”
“……”
视频电话里有片刻的寂静。
「林总……在跟谁说话?」
「同居!是不是同居!」
「刑讯逼供一下王睿就知道了。」
一个个低下头,手底下消息发得飞起。
林易舟敛回视线,抬手正了正耳机位置,“还不继续?”
眼神中的八卦未及消退,众人重新抬头,正襟危坐将议题拾回来。
阮知秋甩了拖鞋,双腿曲着,坐到一侧的沙发上。她边拿毛巾擦着发尾的水珠,边细细看了会眼前的人。
极少见他戴眼镜的样子。银色的镜框下,皮肤是冷而生欲的白。
小臂随意搭在桌面上,肌肉一侧蜿蜒的青筋,正好暴露在她抬眼处。
电话内容围绕的都是外盘期货,她听着只觉晦涩。
只不过这些陌生名词,通过林易舟低沉干净的咬字,似乎又重新赋予意义。
听他说话,也不算无趣。
她抿了抿唇,上天不知道给他关上了哪扇门。
察觉到她不算清白的眼神,林易舟快速结束了通话。
踱步到沙发旁,居高临下的打量她,眸光里是毫不遮掩的揶揄:“偷看我?”
阮知秋敛回视线,神色有些被戳穿后的不自然,“谁偷看你了,厚脸皮。”
盯了会她T恤下光着的两条腿,他转身,将空调温度调高了几度。
“不冷吗。”
“不冷。”
她刷着手机,答得漫不经心。
忽的小腿被抓住。
男人顺势在她身侧坐下,将两条冰凉的腿置于自已身上,堂而皇之。
阮知秋脸一下红了,下意识想往后缩,“你干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