陆烬尘慢慢回过神,低下眼睫,看着身下哭泣的女人。
可惜他年少所愿成为大梦一场。
最后物是人非。
往事的温馨,被恨覆盖,像悲剧电影里应有的发展。
他一把掐住姜烟夏的脖颈,女人的颈部线条有多么优美就有多么脆弱,陆烬尘疑心自已只要稍一用力,就能彻底将她了结,包括这么多年的爱与恨。
“姜烟夏,你也配指责我没有心?”
姜烟夏被掐住脖颈,呼吸困难,她想去掰动男人的手指,却在碰到男人的一瞬间,被人狠狠的甩开了手。
陆烬尘像是被什么极为恶心的东西碰触到了一样,他阴沉的扫了眼姜烟夏,一言不发的起身离开。
房门被用力摔上。
室内恢复了一片死寂。
姜烟夏浑浑噩噩的起身,衣衫不整的冲进浴室。淋浴的花洒打开,温热的水兜头而下,连同姜烟夏的眼泪,一起落在地上。
思绪纷乱,回到很多年前。
陆烬尘是有理由恨她的。
当初陆家破产,陆父跳楼自杀,她父亲买下了被法拍的陆氏庄园,她牵着父亲的手去验收新家时,遇见了即将流落街头的陆母和年仅八岁的陆烬尘。
陆烬尘自幼气质不俗,明明家道中落,处境狼狈,站在他母亲身边却矜贵冷淡,像高悬云端的月亮。
那时的姜烟夏也不过只有十岁,从没见过这么好看的人。
一念之差。
她恳求父亲将陆烬尘留下。
父亲向来溺爱她,不甚在意,只当是为她买了件玩具,支付给陆母一笔救她于水火的费用。
陆烬尘就进了姜家。
姜烟夏是父母老来得女的掌上明珠,姜家又是桐城第一豪门,家人的溺爱,出身的优越,让少女时期的她脾气骄纵,一边被陆烬尘那种孤清的气质吸引,一边又无法忍受他对自已冷淡。
几次碰壁之后,她残酷的攻向陆烬尘的软肋。
“我爸爸说了,你陪我玩的高兴,他就会给你妈妈钱,我不高兴了,他就让你走人!”
“到时候你跟你妈没了经济来源,你妈就要去外面打零工了!她当了那么多年贵妇人,现在恐怕连刷盘子的活儿都不会干了吧?你难道想看她去饭店刷盘子?”
陆家遭难,那些血淋淋的伤害,都由陆家二老背负下来,落在陆烬尘身上的痛苦,不过零星。
他还是第一次见到姜烟夏这么跋扈的女孩子。
事关母亲,他不敢再和姜烟夏起冲突,沉默半晌,最终妥协,“……我明白了,大小姐。”
此后,从他的八岁,到十八岁。
从她的十岁,到二十岁。
陆烬尘给她当了整整十年的“玩具”
水流顺着额发滑过脸庞,姜烟夏抬起头,看了看浴室暖黄色的顶灯。
明明那十年间,她待陆烬尘也不薄,求父亲送他去读贵族学校,带他出席上流圈子的宴会……日常起居,吃穿用度,无一比她的差。
可又是从什么时候起,已经能轻笑着叫她一声姐姐的人,再看向她时,眼里却只剩想拉她一起下地狱的恨意呢?
姜烟夏忽然想起陆烬尘十八岁那一年。
那时她早已逢人便说这是她的弟弟,两人一同出席宴会时,陆烬尘永远隔着半步距离守候在她身后,她每次回头,都能撞进陆烬尘温柔的眼睛里。
陆烬尘十八岁生日,她还送了陆烬尘一个墨玉麒麟的项链,陆烬尘很喜欢,戴上就再也没有摘下来过。
可变故就发生在生日过去的第二个月。
陆母突然被查出重病,需要做心脏移植的手术。
陆家早已落魄,以陆烬尘的年纪和能力,根本没办法在短期之内为母亲找到合适的心源。
那是姜烟夏第一次看见陆烬尘低头,他跪在她的脚边,像被人折断的寒梅,肉眼可见的正在枯萎。
姜烟夏被这一幕刺痛了眼睛。
她当时觉得不应该。
一直以来清冷骄傲如天上月的少年,不该从天上掉下来,更不该摔进尘埃里。
她莫名的感到愤怒,“陆烬尘,男儿膝下有黄金,你跪我做什么?你是不是以为,只有你跪下来求我,我才会帮你?”
“我必须救我母亲。”陆烬尘脸上血色褪尽,语气轻颤,“……求求你了,大小姐。”
他越是卑微,姜烟夏心里那股无名的怒火烧得越烈。
“滚!我不帮废物!”
“你母亲是死是活关我什么事?凭什么我一定要帮你?!”
她心里有气,说出的话便字字见血。
陆烬尘十年前能为了母亲妥协,十年后依旧能为母亲执拗,他在姜烟夏的房间跪了整整一夜,最后姜烟夏忍无可忍,叫来几个佣人,将他拖回他的房间。
也是在那一年,陆母去世了。
因为手术失败,去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