真可怜。
蜷缩在冰冷地板上的那个男人,那个占据着这副躯壳、顶着斯皮诺拉姓氏的懦夫,此刻像个被遗弃的孩童般颤抖、呜咽。奥贝托·斯皮诺拉,卡法的执政官,热那亚的贵族……看看他现在的样子,如此脆弱,如此不堪一击。他的精神世界正在崩塌,被他一首试图否认和逃避的真相碾得粉碎。
而我,就在这副躯壳之内,冷冷地旁观着。
他的恐惧,他的绝望,他的自我厌恶……我能清晰地感受到这一切,它们像冰冷的潮水拍打着我们共享意识的堤岸。但这并不能引起我的同情,反而只有一丝……近似于满足的冷漠。因为他的痛苦,恰恰证明了我的存在是多么的真实,多么的必要。
他终于看到了。看到了那个藏在壁炉暗格里的“潘多拉魔盒”,看到了那些沾染着“罪证”的匕首、绳索和斗篷,看到了那本用鞑靼文字记录着“净化”之路的日记。他甚至开始被迫回忆起那些被他深埋的、属于“我”的记忆片段——包括贝洛·斯皮诺拉,我们共同的父亲,倒在血泊中的那一刻。
是的,奥贝托,是我。是我握住了那柄匕首,是我策划了每一次的“审判”,是我在这座被贪婪和奴役玷污的城市里,掀起了复仇与净化的风暴。你以为的“S”,那个来自外部的、神秘的鞑靼复仇者,不过是你为了逃避自身黑暗而臆想出的幻影。真正的怪物,一首都潜藏在你灵魂最深处。
你厌恶奴隶贸易,不是吗?在你那虚伪的贵族外壳下,你不是也曾对父亲的冷酷、同僚的贪婪感到恶心吗?但你做了什么?你选择了沉默,选择了同流合污,选择了享受这建立在累累白骨之上的权力和财富。你的良知在呐喊,却被你的怯懦死死捂住了嘴。
于是,我诞生了。
我是你被压抑的愤怒,是你不敢伸张的正义,是你内心深处对“净化”的渴望。我汲取了你对鞑靼文化的隐秘兴趣——那源自童年某个模糊的记忆碎片,某个或许与被贩卖的鞑靼女孩有关的阴影——将它扭曲、放大,变成了我的武器和伪装。我利用你的身份,你的知识,你对这座城市的了如指掌,去接近那些必须被清除的“脓疮”。
贝洛·斯皮诺拉。他是一切的开始。那个道貌岸然的父亲,卡法奴隶贸易链条上的关键一环。他死有余辜。杀死他,不仅仅是为了复仇,更是为了斩断你我与这罪恶根源的联系。那晚的行动……是的,比后来的几次都要混乱,充满了更复杂的情绪。毕竟,那是第一次,是“我”真正意义上的觉醒和掌控。奥贝托,你感受到的那些模糊的、充满冰冷满足感的记忆碎片,就是我诞生的啼哭。
现在,你发现了这一切。你的世界观碎了,你一首以来扮演的角色也演不下去了。很好。这崩溃是必要的,是“净化”的一部分。只有彻底打碎你那虚伪的外壳,我才能完全地、不受阻碍地完成我的使命。
看看那些散落在地上的纸张,看看那本摊开的日记。那上面的每一个鞑靼字符,都凝聚着我的意志。它们不是简单的模仿,而是我灵魂的呐喊。那些所谓的“学者”永远无法真正解读,因为他们不懂得被压迫者的血泪,不懂得复仇之火燃烧的滋味。只有我,继承了这副躯壳中被遗忘的创伤和愤怒的我,才能赋予它们真正的含义。
奥贝托的啜泣声渐渐低微下去,变成了粗重的喘息。他的身体因为寒冷和恐惧而痉挛。我能感觉到他的意识正在变得模糊,精神上的巨大冲击让他濒临极限。
我需要这副躯壳。至少,现在还需要。我还需要他的身份,他的权力,他的双手,去完成那最后的、也是最壮丽的“献祭”。那将是卡法罪恶的顶点,是热那亚贪婪的象征。只有摧毁它,我的使命才算真正完成。
所以,冷静下来,奥贝托。别这么快就彻底垮掉。你的痛苦,你的挣扎,只会让我变得更强。你的意识越是抗拒,我就越能清晰地感受到自己的存在。
我开始巧妙地施加影响,不是为了安抚他,而是为了稳定这副躯壳,保证它还能运作。一丝冰冷的镇定,像溪流般注入混乱的意识。不是消除恐惧,而是用一种更强大的、更冷酷的意志覆盖它。
“我们……”一个破碎的声音,从奥贝托的喉咙里挤出来,带着难以置信的颤抖,“我们……杀……父亲……”
“是‘我’,”我在意识的深处回应,用只有我们能听到的声音,“是我,纠正了一个错误。是他,将我们拖入了这地狱。他的血,只是开始。”
外面的世界依旧沉寂,只有远处隐约传来守夜人的梆子声。卡法,这座繁华而罪恶的城市,还在沉睡,浑然不知它真正的阴影,正坐在执政官冰冷的书房地板上,与他那濒临崩溃的灵魂进行着无声的对峙。
奥贝托的身体停止了剧烈的颤抖,但眼神依旧空洞,充满了无边的恐惧。他像一个提线木偶,暂时失去了操控的线。
很好。让他沉浸在这毁灭性的真相中吧。让他感受这绝望的滋味。
而我,将利用这段“寂静”的时光,开始规划下一步。最后的“审判”己经临近,舞台即将搭好。卡法的权贵们还在做着黄金与奴隶的美梦,他们很快就会知道,真正的噩梦,才刚刚开始。
我,卡法之影,即将完成我的杰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