鎏金宫灯的光晕在青砖上流淌,将湘妃竹榻旁的酒案映得透亮。
叶落尘随手扯下腰间染血的 “青尘葫芦”,拔开塞子便往苏砚杯中倾倒 —— 琥珀色的烈酒溅出杯沿,在锦缎桌布上洇开暗痕,如同叶家老宅废墟里凝固的血。
“一切的一切都是上阳会的布局,而华九州就是这一切的始作俑者,而京城顾家、司马家和龙都陆家都曾参与其中。” 叶落尘的声音忽然沉下去,指节碾过葫芦上 “青尘” 二字的刻痕,“我派人查过此事,当年由陇南王牵头,顾家、司马家、陆家等麾下派系人马都纷纷上奏更有一些边疆军中的将领捎去密信向皇帝请求捉拿我父亲入京。” 他仰头灌酒,喉结在烛光下剧烈滚动,“我在姜尚恩书房搜出的密信里,搜出的就是这些人的名字。”
苏砚晃着酒杯的手顿住了。丹凤眼里的戏谑褪去,露出寒潭般的沉郁。
他知道叶落尘是叶瑾龙之子,但从未听过如此具体的罪证。窗外雨打芭蕉的声音突然清晰起来,像无数根细针戳在寂静里。
烛火 “噼啪” 爆响,将两人的影子投在雕花屏风上,恍若两柄出鞘的利剑。
苏砚默默给叶落尘斟酒,却见他袖口滑落,露出肩胛处新结的伤疤 —— 那道深可见骨的伤口边缘泛着青紫,显然是被特制的钩刃所伤。
“这是铁拐李的‘裂骨钩’?我去帮你杀了他,敢伤我兄弟!” 苏砚的声音冷下来。
苏砚猛地攥碎手中的白玉酒杯,碎瓷片扎进掌心,鲜血顺着指缝滴在酒案上,与琥珀色的酒液混在一起。
他盯着叶落尘肩胛处的伤疤,丹凤眼里的寒芒几乎要将空气冻结:“铁拐李那老狗当年背叛你爹,如今竟敢再伤你!老叶,你告诉我他现在在哪,天机阁地网今夜就能把他的人头提来!”
叶落尘放下酒葫芦,归尘剑的剑穗在膝头轻轻震颤,剑穗上的枫叶坠子还沾着未干的血渍。他望着窗外被雨打弯的芭蕉叶,声音低得像从冰窖里捞出来:“苏砚,你还记得燕北雪原那场雪吗?”
苏砚一怔。那年他们被二十匹饿狼围困在破庙,叶落尘为了护他,后背被狼爪撕开三道血口,却硬是用断剑撑到援军赶来。
此刻叶落尘的眼神,和当年雪地里一样,淬着决绝的冷光。
“我爹入京时,我未曾想到那就是此生我们最后的一面,后来,他一走我就被暗中转移了离开了王府,来到了燕北,是我师父的悉心照顾和教导下,才让我有如今的实力和地位。” 叶落尘的指节碾过 “青尘葫芦” 上的刻痕。
他忽然笑了,笑声里带着血腥味,“齐华帝、华九州、铁拐李、顾秉钧、姜尚恩…… 这些人欠我叶家的血债,我要亲手一笔一笔算。”
烛火突然剧烈摇曳,将屏风上两人的影子晃成扭曲的修罗。苏砚看着叶落尘眼中燃烧的复仇之火,心中也是一顿燃烧,他己经决定无论如何都要协助叶落尘复仇!因为他是叶落尘最好的兄弟!
“可你肩上的伤……” 苏砚还想再说,却被叶落尘抬手打断。
“这伤是提醒我,” 叶落尘拔出归尘剑,剑身映着烛火,将他脸上的血污照得忽明忽暗,“提醒我叶家满门百口,是如何被他们用‘通敌’的罪名烧得尸骨无存。”
他指尖划过剑刃上的血槽,“苏砚,你帮我查上阳会的总会在哪里,同时也帮我盯紧西域和岚国那边的动静,而这些仇,让我自己来报。”
窗外的雨不知何时停了,更夫敲过五更的梆子,远处传来雄鸡初啼。
苏砚沉默地给叶落尘斟满酒,两人对坐无言,唯有酒葫芦碰撞的声响在寂静中回荡。首到东方泛起鱼肚白,第一缕晨光透过窗棂照在归尘剑上,叶落尘才将剑插入鞘中,酒气与血腥气在他周身凝成凛冽的气场。
“走了。” 他起身时,腰间的 “青尘葫芦” 在晨光中闪过一丝幽绿,那是顾青鸾亲手为他刻的纹路。
翌日清晨,叶落尘推开驿站后院那棵老槐树的暗门时,师万胜正单膝跪在密室中央。烛光下,他肩甲上的血污尚未洗净,左脸颊有道新鲜的刀疤,显然刚从战场赶来。
“少主!” 师万胜抬头,眼中燃着亢奋的火光,“赵家三岛己按计划拿下!青鲨岛、黑礁岛的守兵被师家水师突袭,此刻插的都是师家的狼头旗!而柳家也配合我师家正包围赵家的总部,目前浪涛岛的赵家叛部不愿投降还在负隅顽抗,还请少主指示!” 他展开手中的羊皮地图,上面用朱砂红笔圈出三个岛屿,其中两个己被涂实,唯有赵家总部所在的 “浪涛岛” 还标着骷髅旗。
叶落尘盯着浪涛岛的标记,指尖敲了敲地图边缘:“赵家代理族长赵万里呢?”
“龟缩在浪涛岛的黑石堡里!” 师万胜声音洪亮,“我们师家子弟攻到堡下时,柳家的人突然从侧翼杀出 —— 赵家想从密道突围,被柳家的人全堵了回去!现在怒涛岛被我们两家的人围得水泄不通,插翅难飞!”
怒涛岛的防御如何?” 叶落尘缓缓的问道,他没想到赵家既然是块难啃的硬骨头,事到如今还不愿放弃富贵名禄和手中权势依然选择负隅反抗。
“黑石堡建在悬崖上,只有一条栈道可上,易守难攻。” 师万胜指着地图上的红线,“但赵家现在断水断粮,撑不了几天。柳家现任家主柳千机建议火攻,用他们新造的‘火龙炮’轰开堡门。”
叶落尘沉默片刻,目光扫过地图上标注的 “密道” 标记 —— 那是苏砚昨夜用飞鸽传书送来的情报,显示浪涛岛下有大秘密,而赵家的岛屿上既然有一艘上阳会的船!
“告诉柳千机,围而不攻。” 叶落尘忽然开口,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派人守住所有暗渠出口,我要等一条‘大鱼’自投罗网。待本侯参加完药王谷的事情,自会亲自去一趟南夷,对了山海岛那支精锐水师的统领叫风长生?传信给他,说过一段时日我要亲自去山海岛!” 他想起苏砚昨晚曾偶然提起的上阳会圣女华师师,此次华师师就出现在了江南,负责江南府与上阳会的联系,想起姜尚恩与岚国交易的交易,这浪涛岛恐怕不止赵家这么简单。
而在浪涛岛出现的那一艘上阳会的舰船,极有可能就是华九州的亲生女儿,上阳会的圣女华师师!因为她也姓华!
师万胜一怔,随即抱拳:“末将领命!”
密室的烛火在晨风中摇曳,将叶落尘的影子投在石壁上,宛如一尊蓄势待发的战神。他知道,拿下赵家只是开始,真正的杀局,正在药王谷和江南府同时展开。而他手中的归尘剑,不仅要斩尽仇敌,还要在这乱世中屹立而起。
鎏金兽首衔环的朱漆大门紧闭,十二盏八角宫灯将三丈高的青砖墙照得惨白。
夜风掠过檐角铜铃,发出细碎的呜咽,惊起墙根下巡夜甲士腰间的长刀相互碰撞,叮当作响。
姜家自从黑衣人夜袭后,连廊下的石狮子都被蒙上铁甲,暗哨如蛛网般遍布府中每一处死角。
姜梦漓垂落的裙裾扫过覆满青苔的瓦当,金线绣着并蒂莲的华服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她望着远处姜尚恩书房的方向,那里整夜亮着明晃晃的牛油烛,窗纸上不时掠过侍卫来回巡视的剪影。
掌心突然传来刺痛,低头才发现指甲深深掐进了掌心
黑衣人浑身浴血,归尘剑的寒光映着他染血的侧脸,却在剑锋离父亲咽喉三寸时骤然转向。
姜梦漓至今记得那双眼睛 —— 深邃如寒潭的星眸里,燃烧着足以焚尽一切的仇恨,却在与她目光相撞的瞬间,泛起一丝难以察觉的怔忪。
他知道自己的父亲,容易得罪他人,甚至与别人容易结下更大的仇恨,但上门刺杀却是她生平第一次所见,而且是单枪匹马,没有任何的帮手!
“你为何不杀他?” 此刻她对着夜空喃喃自语,声音被风卷着撞在飞檐上。
远处传来更夫梆子声,惊起一群夜枭,黑压压的羽翼掠过她头顶,在瓦片上投下斑驳的阴影。
姜梦漓摸出怀中那枚断裂的青色玉珏—— 正是黑衣人撤退时,被父亲暗器所伤后遗落的。玉珏质地温润,内侧刻着半朵枫叶。
夜风突然转急,掀起她鬓边的珍珠步摇。姜梦漓抱紧双臂,想起黑衣人临走前回头看她的眼神 —— 那目光里有警惕,有杀意,却还有一丝莫名的复杂。
她下意识着玉珏边缘,冰凉的触感让她想起他握剑的手 —— 虎口处布满薄茧,指节因用力而泛白,却在挥剑时带着行云流水的优雅。
她很肯定,那个黑衣人很年轻,而且是十分的年轻,应该和她的年纪不相上下。可为何这么小的年纪,就有如此深厚的内力和强悍的武功。以及一手超流的剑术!
这不是他那个年纪该有的东西,他究竟经历了什么?此时姜梦漓的心中对此产生了浓烈的好奇。
“小姐!这么晚了怎么在这儿?” 丫鬟春桃举着灯笼匆匆赶来,烛火在她脸上投下晃动的光影,“老爷吩咐过,最近府里不太平……”
“我想吹吹风。” 姜梦漓将玉珏塞进袖中,起身时裙摆扫落几片瓦上残叶。
她望着远处灯火通明的书房,姜尚恩的身影正在窗纸上批阅奏折,忽然觉得父亲的背影从未如此陌生。
这些日子以来,她总能听到书房里传来密谈声,提到 “上阳会”“叶家” 时,连素来威严的父亲都会压低声音。
难道真像父亲猜测的那样,那个年轻的黑衣人就是昔年名震天下江南王府的人!他是来复仇的?可叶家的覆灭又与姜家有什么关联呢?灭了叶家的是皇帝齐华帝,而不是他们姜家,而他们姜家素来与叶家交好,倘若真是叶家人,那为什么要杀自己的父亲呢?
一时间,姜梦漓的心思存在了很多的想法和不切实际的猜测。
春桃提着灯笼跟在身后,小声嘀咕:“听说前几日黑衣人使的是失传的叶家剑法……” 话音未落,姜梦漓猛然转身,灯笼里的烛火剧烈晃动,将两人的影子扭曲地投在墙上。
“你从哪听来的?” 她抓住春桃的手腕,声音不自觉地提高。丫鬟被她的反应吓了一跳,结结巴巴道:“是、是厨房王伯说的…… 他儿子在护院队,亲眼看见黑衣人用了枫叶形状的剑招……”
姜梦漓松开手,指甲在春桃腕上留下几道红痕。她想起黑衣人剑穗上的枫叶坠子,想起父亲看到那抹红色时骤然失控的表情,心脏突然开始剧烈跳动。
记忆如潮水般涌来 —— 小时候她曾在父亲书房见过一幅画像,画中将军身披银甲,腰间悬着与黑衣人玉珏上一模一样的枫叶纹佩。
那副画像的下面是一个名字,一个足以震动天下的名字,江南王叶瑾龙!
也就是说手头上这块破裂的玉珏就是当年叶瑾龙腰上佩带的那块!
而这个黑衣人就是真真正正的叶家人!甚至很有可能就是叶瑾龙的亲人!
她决定先隐瞒真相,不将此事告知自己的父亲,而是选择找个办法将这个黑衣人引诱而出,到时候她决定亲自与黑衣人谈谈。
看看这其中是不是有什么误会,存在其中。她肯定是当年逃离一死和灭族的叶家人!所以叶家人要杀自己的父亲岂不是错杀了。
小姐?您脸色好苍白……” 春桃的声音像是从很远的地方传来。姜梦漓扶着廊柱站稳,月光透过雕花窗棂洒在她身上,映得华服上的金线愈发刺目。她忽然觉得这身绫罗绸缎重若千钧,压得她喘不过气。
远处传来更夫 “三更天” 的梆子声,姜梦漓望着夜空,那里挂着一轮残月,边缘泛着暗红。
她想起黑衣人星眸里的凄凉,想起玉珏上的枫叶,终于明白为何从第一眼起,那双眼睛就让她无法移开
“春桃,去把我的披风拿来。” 她轻声说,目光再次投向姜尚恩的书房。窗纸上的身影依旧忙碌,却仿佛隔着一层雾霭,变得模糊不清。姜梦漓握紧袖中的玉珏,冰凉的触感让她清醒。
她决定亲自去问问自己的父亲!对自己究竟隐瞒了什么,更想看看自己的父亲昔年究竟是做了什么样的事情!