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7章 杏雨初沾理红妆

边城的杏花是在某个清晨突然绽放的,粉白的花瓣乘着风掠过将军府的飞檐,落在乔云舒正在晾晒的婚服上。那是大哥特意从苏杭运来的蜀锦,月白色的底料上,用金线绣着连绵的火绒草纹,袖口处则藏着墨羽风的银枪图案——是她连夜设计的,说“要让护民的枪与救人的草,永远相伴”。

“云舒姐姐,将军在练兵场摔了个屁股蹲!”虎娃气喘吁吁地跑进来,脸上还沾着杏花蜜,“他穿不惯大哥送的云锦靴,说比甲胄还沉!”

乔云舒忍俊不禁,想起昨日墨羽风试穿婚服时的模样:挺括的衣袍被他穿出了盔甲的僵首感,腰间的玉带系得歪七扭八,耳尖却红得比杏花还艳。她忽然放下手中的绣绷,往练兵场跑去,裙摆上的火绒草纹在春风中轻轻摇曳。

练兵场的沙地上,墨羽风正对着铜镜研究腰带的系法,银枪被他随意地搁在石礅上,枪尖还挑着片杏花。听见脚步声,他慌忙转身,玉带“哗啦”落地,露出懊恼的神情:“这劳什子……比排兵布阵还难。”

“我来。”乔云舒强忍着笑,蹲身为他系腰带。指尖触到他腰间的旧疤——那是三年前为救百姓被马贼划伤的,如今己淡成浅红的线。抬头时,却发现他正盯着自己发间的杏花,目光温柔得能化了春雪。

“在京都时,总觉得婚服是束缚。”墨羽风忽然开口,声音轻得像怕惊飞花瓣,“但想到是与你共穿,便觉得这金丝银线,都是光阴织就的锦缎。”

乔云舒的耳垂发烫,忽然想起花灯节那晚,他也是这样盯着她的兔子灯,说“从未见过如此灵动的光”。站起身时,故意用指尖戳了戳他的腰:“将军可还记得,在黑泉旁说要送我杏花聘礼?如今满边城的杏花都开了,可别赖账。”

墨羽风忽然从袖中掏出个木盒,里面躺着支刻着并蒂莲的玉簪,正是用边城的羊脂玉雕成:“早让玉匠刻好了,怕你嫌我手笨。”他忽然瞥见她袖口的针脚,那里还留着昨夜赶工的线头,“其实……粗布麻衣也甚好,只要是你在旁。”

两人相视而笑,杏花落在银枪与绣绷之间,将时光酿成了最甜的蜜。远处,乔云霆的身影出现在月洞门,手中拎着个食盒,食盒上贴着五哥的标签:“西域胡桃酥,防晕针专用——给小妹补脑子。”

“三哥又打趣我!”乔云舒笑着接过食盒,忽然看见食盒底层压着封信,封口处是二哥的山水印,“说什么防晕针,明明是五哥怕我累着,特意让商队快马加鞭送来的。”

墨羽风看着她眼底的星光,忽然想起在京都的那些日子,她总说“乔家的兄弟,是比糖葫芦还甜的存在”。此刻,练兵场外传来百姓的喧闹,虎娃带着一群孩子,抱着刚折的杏花枝,说要给“将军夫人”装饰新房。

午后,乔云舒在军医署整理药材,忽然发现火绒草的陶罐旁,多了个小木雕——是墨羽风的模样,手持银枪,脚边卧着只叼着药草的小狗。虎娃躲在门后偷笑:“是将军昨夜刻的,说要守着云舒姐姐熬药。”

她轻轻抚摸木雕上的刀痕,想象他在书房点灯,笨拙地握着刻刀的样子。忽然听见窗外传来驼铃声,是大哥的商队又送来了物资,这次的马车上,载着京都送来的婚书,还有柳贵妃的贺礼——一箱西域琉璃瓶,瓶身绘着并蒂莲与银枪的图案。

“贵妃娘娘说,这是她亲自选的纹样。”商队总管递过信笺,乔云舒看见柳贵妃的字迹比往日柔和许多,“她说,若边城的风太烈,便让将军多穿件蜀锦里衣,莫要冻着了护心镜下的那道疤。”

暮色西合时,墨羽风带着她登上城楼,看边城的灯火次第亮起。他忽然指着东南方的星空:“你看,那是‘护民星’,我给它起的名,就像你在我心中的位置,永远明亮。”

乔云舒望着他被夕阳染红的侧脸,忽然想起初遇时那个冷面将军,如今却会为了她研究婚服的系带,会在练兵场刻木雕,会记住她每处旧疤的来历。指尖划过他掌心的老茧,那里有握枪的痕,也有帮她晾晒药材时被竹匾磨出的印。

“知道我为何坚持在边城办婚礼吗?”她忽然开口,望着城下百姓正在堆砌的杏花拱门,“因为这里的每粒沙子,每朵杏花,每个曾被我们救过的人,都是我们故事的证人。”

墨羽风忽然转身,认真地单膝跪地,就像在战场上向皇帝请命般郑重:“乔云舒,从你撞进我怀里的那天起,我的心便不再属于自己。往后余生,愿以银枪为笔,以热血为墨,在这边疆大地上,为你写下永不褪色的誓言。”

杏花落在他发间,乔云舒忽然觉得,这比任何京都的礼仪都更动人。她伸手扶起他,指尖掠过他眉峰的薄汗:“傻瓜,誓言早就在我们共同喝过的药汤里,在挡过的刀锋下,在每一个彼此守望的黎明与黄昏里。”

是夜,将军府的书房里,两人共同翻阅婚书。乔云舒忽然发现,在“三书六礼”的明细里,墨羽风偷偷加了条“每年春日,共植十株杏花树”,落款处画着小小的枪与药草图案。

窗外,杏花细雨纷纷扬扬,打在琉璃灯上发出细碎的响。乔云舒靠在墨羽风肩上,听他讲京都朝堂上,柳贵妃如何力排众议,将乔家商队的义举记入《商君列传》。她忽然轻笑,想起六哥在信中说的:“小妹的婚礼,定要比京都最盛大的花灯会还热闹!”

“在想什么?”墨羽风的声音混着呼吸的热气,拂过她耳垂。

“在想,”她望着案头的鹅卵石与木雕,“这世间最珍贵的聘礼,从来不是金玉锦绣,而是有人愿与你共守风沙,同熬药汤,让每个平凡的日子,都成为彼此生命里的光。”

墨羽风忽然低头,吻落在她发间的杏花上。窗外,虎娃带着孩子们的笑声渐远,边城的夜,在杏花香中愈发温柔。而属于他们的故事,正如这初绽的杏花,在边疆的土地上,展开了最绚烂的篇章——有血月教的阴影,更有守望相助的温暖;有朝堂的波澜,更有商道与军道的铮鸣;而贯穿始终的,是一对恋人,用护民之心,将平凡的岁月,酿成了最动人的传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