杨双喜的心里 “咯噔” 一下,手心里全是冷汗,脖子跟安了弹簧似的,“嗖” 地一下就扭了过去。待瞧清楚来人是老墨斗,那颗悬着的心这才 “扑通” 一声落了地。他满脸埋怨地说:“老爷子,你可真行啊!这大半夜的,跑山上来折腾啥呢?你咋一点动静都没有呢!这也就是我,换成别人,吓尿裤子都是轻的。”
老墨斗不紧不慢地瞅了瞅杨双喜,也没急着搭话,从怀里掏出一只小瓶子,拔开瓶塞后,把里面的粉面儿往手心一倒,双手轻轻这么一搓,随后用手往杨双喜的脖子、胳膊和腿上就抹了几把。
这粉末一散开,一股子辛辣味儿就首往鼻子里钻。神奇的是,眼瞅着那些蚊子就在身边首嗡嗡,愣是不敢往前凑。
杨双喜都看傻了,眼睛瞪得跟铜铃似的,不信邪地把裤子往上撸了撸,露出一大截小腿。果然,那些蚊子就跟商量好了似的,全都绕着圈飞,就是不敢往他腿上落。杨双喜这下可来了兴致,眨巴眨巴眼睛,一脸好奇地问老墨斗:“老爷子,你这是啥宝贝啊?咋这么厉害,比李老君的降妖符还管用!”
“这是百里香。”老墨斗说着,小心翼翼地把瓶子收好,然后抬眼瞧了瞧杨双喜,见他也老大不小了,也不想再瞒他了。于是轻叹了一口气,摆了摆手,示意杨双喜挨着自己坐下来说话。爷俩寻了块平整的地儿,面对面坐在山腰上,山风呼呼地吹着,带着几分凉意,老墨斗缓缓开口,讲起了自己的过往……
原来,老墨斗正是当年的无恙。当年“牵羊”意外失手,师父为了救他,把命都搭进去了。打那以后,无恙这心里就跟被霜打了的茄子似的,没了精气神儿。他从小到大,就跟着师父,身边连个亲人都没有,本想着等日子安稳了,好好孝敬师父,让老人家享享清福,可谁能想到,这福还没享上,师父人就没了。
师父一走,那可是抽走了他在这世上最后的一丝牵挂,师父于他而言,就是唯一的亲人呐。打那以后,他整个人没了主心骨,做啥都提不起劲儿,万念俱灰之下,就寻思着找个安稳地儿,能平平静静地把后半辈子打发了就行。
大泉眼村离苇子沟不过几十里路,他选这儿落脚,图的就是离师父能近些,时不时能去看看,心里头也有个念想。这二十多年,虽说没赚什么大钱,不过撵吃撵穿,日子过得倒也踏实。
眼瞅着杨双喜一天天长大,到了该娶媳妇的年纪,老墨斗心里犯起了愁。自个儿兜里那几个子儿,掰着指头都能数得过来,拿啥给孩子娶媳妇呢?一想到这儿,他心里就不是滋味儿。自个儿这辈子算是没啥奔头了,可不能再耽误了孩子的前程。思来想去,把牙一咬,心一横,这才决定重操旧业,哪怕担着风险,也得为杨双喜搏一把。
于是,这大半年以来,他没事在这这片大山里转悠,碰见些药材也就顺手给采了,多少也能替他攒下几个钱。虽然这些药材都称不上是什么“天灵地宝”,但是顺手牵羊,也不费事,蚊子再小也是一块肉,总比没有强。
杨双喜听完后,眼珠子瞪得挺大,盯着老墨斗,好半天才开口说话:“老爷子,你说的是真还是假?说书呢?啥玩意儿牵羊牵马的?魔怔了?”
老墨斗气得首瞪眼:“你个小王八羔子,你等着瞧吧,不出一个月,我保准把大英子给你娶回来当媳妇!”
杨双喜一听,脑袋晃得像是拨浪鼓:“不行,那可不行,大英子可没大凤好。大凤长的白净,身条也瘦溜,走路都带风!”
老墨斗哼了一声:“你懂个屁!大英子一看就会生养,将来指定能给你生个大胖小子。大凤不行,胯骨窄,子女缘份浅。这事儿,和你说了你也不懂。”
杨双喜听老墨斗说得有板有眼,一时有点儿语塞:“师父,你说真的啊?咱哪有钱啊?”
“马上就有了!”
杨双喜眨巴了几下眼睛,西下看了看,咧着嘴说:“师父,咱再缺钱,也不能掘坟呐!你这是把谁家的祖坟给刨了?”
“刨你奶奶个腿!”老墨斗气得骂了一句后,告诉杨双喜,这山里有宝。
杨双喜显然不信,撇着大嘴,晃着脑袋说:“这我信!哪座大山里没有宝啊!可是这山这么大,你咋知道哪儿有宝?啥宝啊?狗头金啊?”
老墨斗看着杨双喜,点了点头:“我知道宝在哪儿,而且比狗头金还值钱!”
“你?你咋知道?”
“因为我会憋宝。”
“啥玩意?憋宝?”
老墨斗点了点头,告诉杨双喜,云罩千山,土生万物。天地之间,山水之源,有一股灵气与生俱来,行于地下永不枯竭,气之旺衰就自然形成了各种各样的地貌。气聚于龙育天灵,气聚于穴蕴地宝,气聚于局生异草。凡是风清水秀,风水上佳的地方,大多都有“天灵地宝”所藏。打唐朝开始,民间就有了寻找天灵地宝的这个行当,南方称其为“憋宝”,北方则称为“牵羊”。南北两派,虽说手艺大不相同,但师出同源,也算是同气连枝。
杨双喜听老墨斗说得有板有眼,不像是说假话的样子,反复打量了几眼老墨斗,小心地问:“师父,你说你会憋宝?那你是……”
老墨斗接过话说:“北派牵羊人。”
“牵羊人?”杨双喜晃了晃脑袋,又问老墨斗,“那你刚才说的什么天灵地宝?那都是些啥东西啊?”
老墨斗告诉杨双喜,天灵地宝是两种东西,一类是“天灵”,一类是“地宝”。“天灵”说的是活物,大多都是些有道行的生灵。这些生灵通过吸收日月山泽之气,天长地久后,身体内部就会产生变异,从而体内生“宝”。 “地宝”说的是死物,是生长在风水绝佳之处的奇花异草或是怪石枯藤之类的东西,这类东西灵气充沛,往往药力通神。达不到“天灵地宝”的级别,但是也很珍稀罕见的东西,都称之为“瓜”,按其珍稀程度,又分为“大瓜”和“小瓜”。可也没有什么具体的界限,就像人参,十年以内的还是“小瓜”,百年以上的就算是“大瓜”了。
杨双喜都快听傻了。本来他对这事还有些半信半疑,可是听老墨斗讲的头头是道,一本正经,不像是空口说白话的样子,一时有些懵了。这十几年来,他和老墨斗吃住在一起,做梦也想不到这个木匠师父竟然还是一个江湖中的奇人异士。上山擒虎,下海抓龙,高来高去,陆地飞腾,那得有多大的本事啊!打小就爱听说书的他,对于神秘的“江湖”是十分向往,做梦都想成为一个能飞檐走壁、行侠仗义的侠客。没想到老爷子就是个江湖人,而且听这话,本事还不小,顿时有些欣喜若狂。
杨双喜眼珠子滴溜一转,动起了小心思。他冲着老墨斗嘿嘿一笑,开口说:“老爷子,你刚才说的那个憋宝牵羊啥的,要不你教教我呗?我是这么想的,你看你这岁数也大了,如果把这手艺传给我,那我再把这手艺发扬光大,你这不就是后继有人了嘛。我要是学成了,咱爷俩一块儿行走江湖,牵马坠镫,也有个照应。哪还用得着像现在这样,一年累得跟个王八犊子似的,拼死拼活,兜里也剩下几个子儿。”
老墨斗瞪了杨双喜一眼,斩钉截铁地说:“你小子少打这算盘!趁早死了这条心吧!这个不是你能学的玩意儿。”
杨双喜一听,心里纳闷,满脸疑惑地问老墨斗:“那为啥你能学,我就不能学啊?都是俩胳膊俩腿的,我差哪儿了?”
杨双喜平时嘻嘻哈哈的,也没个正形,但是脾气比牛都犟。老墨斗和他一起生活了这么多年,知道他这脾气秉性,如果不把这件事儿掰扯明白,他是绝对不会善罢甘休的。
老墨斗叹了口气,语重心长地说:“这不是你能学能学会的事儿。老话说的好,富贵险中求。这门手艺,的确有机会能够大富大贵,可这也是拎着脑袋过日子,保不准哪天,一个不留神,小命就玩完了。这人哪,本事越大,眼光越高,就越容易贪心冒险。一次两次没有事,只要出一次事,这条命就没了。你知道不?就死了!越是本事高的,死的越惨。”
说到这儿,老墨斗不由得想起了自己的师父,嘴里露出一抹苦笑。
半天后,他抬起头来,又对着杨双喜说:“还有一条,就是干这行的,一辈子都不能结婚,不能生孩子。要不然,就会血脉尽断,七窍流血而亡。”
别的倒还好,杨双喜并没怎么介意,可是一听这个,有点怵头了。一辈子不能结婚生孩子,打一辈子光棍,这事儿可有点严重。再一想到大凤,他晃了晃脑袋,有些打不定主意了。
老墨斗朝着山下看了一眼,说:“天也不早了,回去睡觉去吧!”然后站起身,自顾自地朝山下走去。
看着老墨斗的背影,杨双喜这才想明白,原来老爷子打光棍竟然是因为这个原因。之前自己还纳闷呢,要说老爷子不缺胳膊不少腿的,又有手艺,咋会一辈子连个媳妇还没混上呢?原来也是有不得己的苦衷。听老墨斗话里话外的意思,也是一肚子苦水,估计打光棍也不是件容易的事,自己还真得从长计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