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宁不是大都市。很少人能接受钢管舞。
钢管舞的标签，是穿得少，性感，不正经。
但是钢管舞没办法穿多。因为舞者需要借助皮肤与钢管之间的摩擦，将身体悬挂在钢管上。
钢管舞对核心力量、肌肉强韧度、耐痛度都有很高要求。所以健身是必须。
而要是不能忍受疼痛，也不可能坚持下来。
有的人不敢跳钢管舞，是因为它疼。田晶晶爱上钢管舞，也是因为它疼。
大腿、膝弯、手臂，因为抓管而积累的一次又一次的伤痛，经过反复磨砺，在身体的隐秘处成长为更加坚硬的厚茧。
那种疼痛和磨砺带来的蜕变，让她甘之如饴。
而那一身令粉丝尖叫的腱子肉，是她为自己锻造的铠甲。
如果是现在，面对十五六岁经历的霸凌，她一定可以更加从容，更加勇敢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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下班后，田晶晶回到她独居的小公寓。吃晚饭，稍事休息，在脑子里过一遍新编的舞蹈动作。
带上演出服，奔赴夜晚的战场。
田晶晶在至尚工作不拿工资。真正维持生计，要靠钢管舞。
东宁有一条酒吧街，颇具异国情调。几家比较大的酒吧会所，都有钢管舞表演。
但东宁不是大城市，敢跳钢管舞的实在不多。
田晶晶不仅敢跳，而且跳到了专业水准。
小有名气后，田晶晶经营自媒体，打出名声。时薪也从最初的五十、一百，一路涨到三百、五百。
周末连跳三天，收入有三西千；一个月下来收入能过万。
赚得虽然不少，但夜场钢管舞秀毕竟上不了台面。在小地方，要是被人知道了，一定会被人指指点点。
所以，田晶晶对她参加的所有表演，要求只有一个，就是不露脸。
这一天晚上，她选的是一个缀满闪钻的王后面具。
金色王冠配合红色尾羽，与猩红妖艳的抹胸演出服形成呼应。
配合红色眼影、大红唇，一张甜妹脸变成那个叫嚣砍头的红心王后。
就算是与她朝夕相处的姬尚站在她面前，也不可能认出她竟然是田晶晶。
这一天晚上的演出，是Thermos酒吧十周年店庆。
Thermos是东宁酒吧街上历史最久、规模最大的会所。这次店庆，不仅所有股东都要到场，还请来东宁各界社会名流。
酒吧老板提前跟田晶晶打了招呼。来客都是大佬。这些人满世界飞，见多识广，一般表演根本不放在眼里，要给他们一点震撼。
田晶晶特意重新编舞。选了一首节奏感强的英文老歌。
候场时，田晶晶在后台看前场。
会所大舞厅整个格局都做了改变。一侧舞池改造成舞台。舞台下设了贵宾席。贵宾席上坐了些西装革履的男人。
店长说过，酒吧股东会来，还有不少社会名流。
社会名流=有钱人。
有钱人……
田晶晶忽然想到，至尚融资正到关键时刻，如果能搭上一两个有钱人……
田晶晶在后台细看贵宾席上的男人。有的在喝酒，有的在谈事。
坐C位的是一位正装隆重，甚至打了个领结的男人。他正低头看手机，看不清脸。
也许可行？
贵宾席往后是普通卡座。此时己聚集了酒吧的老客，其中不少是红心女王的粉丝。
田晶晶常用的开场音乐响起。人群出现一阵欢呼。
有人喊Queen of Hearts，有人喊红桃王后。
田晶晶在欢呼声中上场。
上杆前是一段地面舞蹈。
在极富性张力的舞曲中，田晶晶以妖艳女王的形象亮相。舞台下一片沸腾。
田晶晶贴着地面起舞，动作暧昧与大胆。漂亮的身形叫男人们血脉贲张！
她打算撩一个。
C位的那个男人，还在低头玩手机。
下一个与观众互动的动作时，田晶晶一个翻转来到贵宾席前。
那个动作……怎么说呢，有点骚。
人俯趴在地，昂首挺胸，像人鱼上岸。挺身的瞬间秀出完美的胸形。
一手支地，另一手扶下巴朝前吹气。
同时眨了下右眼。
非常撩。
眩目的舞台灯光下，田晶晶才发现，坐C位的是个熟人。
那张带点邪气的锥子脸微低。视线对接。
他与她对视。
身形微滞。
啪的一声，手机掉在地板上。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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田晶晶不算是美女。
从小到大，身边的人用这些话夸她：乖巧，可爱，软妹，甜美，萌萌哒。
但绝对没有人用这个词——
“操。”
苟启一面说，一面将飞红的脸偏向一边。
田晶晶心跳一滞。
他认出她了？
不会的。这妆化得连亲妈也不会认识。
田晶晶舞台经验丰富，并不会因为观众的反应影响表演。
不管是夸奖还是谩骂，音乐声都会把一切遮没。
她飞快退向舞台后方。肩上飞舞的红色披风一时隐入黑暗处。
准备上管。
旋律推进，主歌即将响起。
“所以她试着隐藏痛苦，遮掩悲伤——”
双手抓握钢管，双腿向后打开——小飞上管。
“因为化完妆的女孩就不能哭泣——“
身体展开，一腿弯屈，另一腿平展——勾腿正转。
“黑暗中有一线希望在等你——”
一手向外打开，身轻如燕绕管旋转——亮相！
“你应该知道你原本的样子有多美——”
双腿夹管，身体侧平旋转，一手向外打开——单手首腿超人。
旋转速度加快，背上的红色披风绕管舞成一道火焰！后面的人群响起轻声的欢呼。
台前的男人眯眼看向光线中的那团火焰，眼睛一瞬不瞬。
地上的手机在一下下闪光，却无人理睬。
“你无须做出改变，应该改变的是这个世界——”
向上爬管三步至高处，右臂右腿勾钢管，左手向后伸展达成亮相——自由女神！
“你的美无懈可击——”
身体向侧边打开，左手向外伸展，手间金粉散向光线交错的人群——天女散花。
“我们就是明星，我们一样美丽——”
纤纤素手迎风一扬，红色披风如火焰抛向人群！
前排所有男人看首了眼。
披风掠过贵宾席抛向后面的观众。观众们尖叫沸腾，无数人伸手去抢女王披风！
舞台上，金粉飞舞的光束中，舞者从容坐管，右腿抵钢管，左手抓脚掌使左腿向外伸展打开，腰间飞出两条金色缎带。画面美如敦煌壁画。
——飞天！
“这就是我们最美的模样！”
歌声愈渐嘹亮。台下群情涌动。男生女生一同尖叫。
人群的欢呼震耳欲聋，如潮水一浪盖过一浪。
身为一个黄皮女，田晶晶化妆都要把脸涂白。只有在钢管舞的舞台上，她可以不必遮掩，暴露自己真正的肤色。
人们只看舞者的身段与技巧，谁在乎她白不白？
这正是田晶晶深爱钢管舞的原因。
不被定义，拒绝标签。
美就是，做自己。
当她戴上面具，脱掉衣服，内心深处那个自己无所畏惧，无所羁绊，在舞台中央的一根钢管上尽情放飞。
皮肤摩擦钢管带来的疼痛，在这一刻变得微不足道。
在音乐与尖叫声中，台上舞者娴熟变换技巧。
空中漫步，嫦娥变超人，站式，背手飞，卧鱼，盘腿倒挂……
台前的男人正襟危坐，没有一瞬移开眼睛。
一曲终了，余韵犹在。舞者下管谢幕。人群欢呼不止。
男人俯身去捡手机，一滴鼻血落在了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