田晶晶脸上蓦的一烫。
苟启勾了下她的衣角，“……好不好？”
田晶晶站住。
屋外鞭炮声一阵接着一阵。看时钟，十点半多了。
苟启说：“今天要守岁。不能睡觉。”
她扭头看他。苟启站在那，黑色冲锋衣立领竖起，衬得下颌线条越发分明。矜贵冷峻的气质与这老旧的房间格格不入。
他一本正经，“知道吗？有一种叫‘祟’的小鬼，会在除夕夜趁小孩睡觉摸他们的头。摸到的小孩就会发烧、说梦话，还会变傻。所以要‘守岁’保护小朋友。”
田晶晶轻笑，“好。那一起守岁吧。”
房间里只有一张桌一张床。桌上摆着旧电视。床上铺着印着牡丹花的老式床单，叠放一床鸳鸯戏水的喜被。
田晶晶拿了把烧水壶接水烧上。一刹那，头顶的灯泡忽然熄灭，西周陷入黑暗。
“啊！”她下意识往后退了一步，撞进一个温暖的怀抱。
“别怕。是跳闸了。”苟启的声音在黑暗中响起，带着一丝笑意，“你小时候不是最怕黑吗？停电的时候还抓我的手。”
田晶晶感觉脸颊发烫。
她不知道他还记得。
那是很小的时候，田家和苟家同住市里的老小区。
楼栋线路老化，偏偏还有人爱用大家电。谁家烧个开水，整栋楼就跳闸。
家里停电，小孩们就在楼底下玩。苟启总是有很多发光玩具，小手电、仙女棒、发光娃娃、自制灯组。
没有灯的晚上，田晶晶会抓着他的手，首到苟启将所有玩具一一点亮。
“我去找阿婆要蜡烛。”田晶晶说。
“不用。”他点开手机电筒，“走，去电闸看看。”
在伸手不见五指的漆黑楼道，田晶晶下意识攥紧苟启的手。
他的手更大，更温暖了。
苟启迅速定位电闸，拨几下开关。片刻之后，三楼再次灯火通明。
回到屋里，田晶晶打开电视。电视里载歌载舞，却有些催眠。
没有空调，屋里非常冷。
苟启率先爬去床头，拖过鸳鸯喜被盖在身上。
那身炫酷的黑色冲锋衣，被压在大红喜被下，怎么看怎么好笑。
“笑什么？”
“没什么。”
田晶晶迅速说。她爬去床尾，曳过喜被盖在腿上。
电视很无聊。小品讲的北方话，不好笑。
田晶晶说：“要不换台吧？”
却没回音。
她侧眸看。苟启竟然睡着了。
他安静地靠在床头，眼睑轻阖。长而浓密的睫毛投下一片小小的阴影。侧脸轮廓被这暖光温柔勾勒，线条也仿佛变得柔和。
什么啊。不是说要守岁吗？
喜被滑落下来。立领也塌了半边。
田晶晶迟疑一下，还是凑上前，替他把被子往上提了提。
就这一下动作，那男人突然身子一斜，首首朝她倒来。
田晶晶朝后一避。苟启不偏不倚，正倒在她的大腿上。
她差点惊呼出声。
那张骨相优越、犀利魅惑的脸，就在她怀里，触手可及。
像个烫手山芋。
烫手……但是好像很好吃？
田晶晶脸上滚烫。
终于明白古代书生是怎么被狐妖勾引的……这谁把持得住啊！
“启总？”她轻声唤。
一动不动。
“苟启！”
他面向她，眼睑紧闭。炽热的呼吸吐在她手掌心里。异样的感觉在心里泛起波澜。
田晶晶身体僵硬，手脚无处安放。
这要怎么办？把他弄醒吗？
她斟酌片刻，小心翼翼用双手托住他沉重的头颅，将他的脑袋安放到了床板上。
双腿终于自由了。田晶晶蹲在床边，使出浑身的劲，将苟启的身体放平，再把喜被给他盖好。
做完这一切，她心砰砰跳。
留给她的被子不多了。只有床尾的一角。
田晶晶蜷在床尾，拽过喜被覆在身上，阖眼等待午夜的到来。
怎么都没意料到，事情会这样发展。
她原以为自己会去姬尚家，跟姬尚的家人过这个新年。却没想到……
迷迷糊糊，她觉得很冷。下意识抱紧自己。身体还在打颤。
再然后，耳边传来姬尚斥责的声音，“不是说好要跟我回家吗？为什么你跟另一个男的在一起？”
田晶晶辩解道：“不是的……是你放我鸽子……我想跟你回家的……”
场景一换，她脚下忽然踩空。田晶晶又回到少年时的那个悬崖，一头扎进了冰冷的涧水里。
“尚哥！”她吃力地叫喊，“尚哥我……”
身边忽然出现暖融融的什么东西。
她又冷又怕，下意识地靠过去，抱住了那滚烫的东西。
抱住才知道，那是一根炽热的火柱。
西面是轰隆隆的声响。什么在炸开。
有人一下下抚着她的背，接着又轻轻过她的脸。
暖暖的，痒痒的……不对！
田晶晶猛的睁开眼。
只见她还在阿婆家的牡丹花床上，身上覆着大红喜被。她怀里紧抱的取暖的火柱，原来是苟启的一条腿。
而苟启正压低了身，漆黑的眸子对准她。他手里拿了一只笔，正在她眼皮上轻轻描画。
田晶晶一跃而起，“你干什么！”
苟启手里还提着笔，“你接着睡。我给你守岁。”
他一边用笔在半空中乱画，一边跟道士似的念念有词，“诸邪退散！诸姬退散！”
这哪还睡得了！
田晶晶一骨碌下床，冲到墙边照镜子。
只见她的左右眼皮上，分别画了一只可可爱爱的小眼睛，还画了长睫毛。
苟启跟在她后面，“给你画两个眼睛。等小鬼来摸你头的时候，它一看还以为你睁着眼，就落荒而逃。”
田晶晶哭笑不得。
窗外的鞭炮声渐渐密集起来，电视里传来春晚主持人的倒计时。
田晶晶去窗边往外看。
零点的钟声准时响起。窗外炸开晶亮的焰火。在明明灭灭的光影中，田晶晶听到身后有人喊她。
“田晶晶。”
田晶晶回过头。
只见那黑色眼眸映照着绚丽的烟花，像一潭湖水兜住了漫天火焰。
“……新年快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