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3章 田头设套引蛇出

第33章 田头设套引蛇出

天光未亮,周砚己经蹲在田埂上画育秧图了。

竹篾编成的草帽压得低,笔尖在土面上划出深浅不一的痕迹——这是他昨夜在油灯下反复推算的"夜间增温育苗法",用草席裹住苗床,木杆支起棚子,能比露天多存三分暖。

"周秀才这是要变戏法?"张二叔扛着锄头凑过来,鞋底沾的泥点子溅在图边,"就凭几张草席,能让秧苗早发?"

周砚抬头,晨光里他眼尾笑出几道细纹:"二叔要是信我,晌午来田头看着。"他站起身拍了拍裤腿,青布裤脚还沾着灶膛里带出来的草木灰——昨夜和顾穗商量到后半夜,连换洗衣裳都忘了拿。

田埂那头传来李嫂的吆喝:"都来都来!穗丫头煮了薄荷姜茶,驱晨凉的!"

小宝端着木托盘跟在后面,瓷碗碰得叮当响,薄荷的清苦混着姜的辛辣飘过来,几个早起割草的妇人吸了吸鼻子,脚步不自觉往厨房挪。

顾穗站在灶前,额角沾着灶灰,正用木勺搅着大铁锅里的茶汤。

见人进来,她舀了碗递过去:"李婶尝尝,加了昨儿新摘的薄荷叶。"茶汤在碗里晃着,浮着几点翡翠似的叶尖,李嫂吹了吹喝一口,眼睛立刻弯成月牙:"这味儿清得人心里亮堂!"

王婶捧着碗凑过来,碗沿还沾着她的银镯子印子:"穗丫头,我家西头那半亩地,明儿就找里正立契。"她压低声音,"昨儿我家那口子翻出他爹的老账本,算出你们种的菜比我们多收两成——"

"王婶!"顾穗笑着打断,往她碗里又添了半勺茶汤,"您信我们,我们可不能亏着您。"

她余光瞥见院门口闪过个灰影子,是老吴头缩着脖子往田头走,青布衫洗得发白,袖管还沾着草屑。

日头爬到树顶时,田头己经围了小半村人。

周砚站在苗床边,手里举着根木杆:"夜里温度低,秧苗容易冻坏。

用草席裹住苗床,再用木杆支起半尺高的棚子,热气散得慢......"他说着弯腰掀开一角草席,露出底下的泥土,"明早大家再来瞧,保准比露地的秧苗绿三分。"

老吴头挤在人群最后,枯树皮似的手攥着烟袋杆,指节发白。

他目光扫过苗床,又迅速挪开,脚底下的土被踢出个小坑——昨夜他让小柱翻顾家那本旧账簿,结果只翻出半页记着"冬瓜三垄,南瓜五棵"的破纸,气得小柱摔了茶碗。

"周秀才这法子要是成了......"张二叔摸着下巴嘟囔,"我家东头那片洼地也能种稻子了?"

"成不成的,明儿见分晓。"周砚弯腰把木杆插稳,草席边角被风掀起,露出底下用绳结固定的竹片——这是他和顾穗昨夜偷偷加的机关,绳结一头系着田边的老槐树,另一头埋在草席下。

月上柳梢时,顾穗把最后一摞碗碟擦净,灶膛里的余火映得她脸发红。

周砚从后门进来,手里提着半袋草籽:"李嫂家的小宝说,看见老吴家的小柱往村外走了。"

他把草籽搁在案头,指尖轻轻敲了敲,"夜里凉,你多穿件袄。"

顾穗从柜里摸出件灰布夹袄,袖口还留着她补的针脚:"我跟着去,你一个人绊不住俩大小伙子。"她把夹袄往身上套,突然顿住,"灶台下的暗格......"

"用砖重新垒过了。"周砚替她系好领口的盘扣,"就算他们翻了灶,也找不着。"他吹灭油灯,屋里霎时暗下来,只有窗外的月光漏进来,在地面铺了层银霜。

两人躲在屋后的树丛里,虫鸣裹着夜露落在肩头。

顾穗的手被带刺的草叶划破道小口子,周砚摸出帕子给她按着,帕子上还沾着早上姜茶的甜香。

约莫三更时分,两个黑影从村西头摸过来,一个扛着草席,一个提着水囊——水囊里的水声很轻,但在寂静的夜里格外清晰。

"就是这儿。"其中一个压低声音,是小柱的嗓子,"把水泼在苗床上,明早秧苗准烂根!"

另一个应了声,正弯腰解水囊的绳扣,脚突然被什么绊了下。"扑通"一声,两人摔进草席堆里,水囊骨碌碌滚出去,泼出的水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周砚从树后走出来,手里举着火折子,火苗"噌"地窜起来:"两位,夜里来苗床做客?"

顾穗跟着现身,手里握着根木棍——其实她根本没力气打人,但举着木棍时,小柱还是缩了缩脖子。

月光照亮两人的脸,小柱的额头蹭破了皮,石头的裤腿沾着泥,正是老吴头的二儿子和侄子。

"周、周大哥......"小柱喉咙发紧,"我们就是......"

"就是想看看你们的育苗法?"

周砚蹲下来,火折子的光映得他眉眼温和,"我家灶台下的暗格,你们是不是也想看看?"

小柱的脸霎时白了。

石头更沉不住气,"哇"地哭出来:"叔说你们藏着宝贝农书,学了能让地多打粮......我们就是想......"

顾穗把木棍往地上一搁,蹲下来看着石头发红的眼睛:"想学种粮是好事,可偷、抢能学来真本事?"

她伸手抹了把石头脸上的泪,"我和周大哥的本事,都是从泥里摔打出来的,从书里一个字一个字抠出来的。"

周砚叹了口气:"明儿你们跟我去田头,我教你们怎么扎草席棚子。"他从怀里摸出个蓝布包,"这是新收的菜种,带回去试种,有不懂的尽管来问。"

小柱接过布包,指节攥得发白:"周大哥,我们......"

"回去吧。"周砚拍了拍他的肩,"往后要是想学,白天来,别摸黑。"

两人走后,顾穗蹲在苗床边查看,草席被水泼湿的地方泛着暗色:"幸亏水泼得不多,晒一晒还能救。"她抬头时,周砚正望着他们离开的方向,月光落在他发顶,把几缕白发染得更亮。

"怎么了?"她走过去,握住他的手。

周砚笑了笑,把她的手揣进自己袖筒里:"方才听石头说,老吴头夜里总翻旧书,嘴里念叨'要是能有本农书'......"

他望着村口的老槐树,树影在地上摇晃,"或许该让更多人明白,好东西藏着不如传开。"

顾穗顺着他的目光看过去,老槐树下的空地上,不知谁堆了几个土墩子,像模像样的摆成排。

夜风送来远处的犬吠,她突然想起灶台下的《齐民要术》,封皮上还留着周砚的体温——那书里夹着的,可不只是古人的法子,还有他们自己写的批注,墨迹未干,带着墨香和烟火气。

"明儿我去砍几根竹子。"周砚轻声说,"村口那片空地,该搭个能坐人的地方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