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章 灵奴烙印:比死更可怕的终点

黑暗。粘稠、冰冷、沉重,如同灌满了水银的棺椁,将他死死封在其中。意识在虚无中沉浮,每一次挣扎都只带来更深沉的窒息感。唯有身体深处那无处不在的剧痛和虚脱,如同永不停歇的潮汐,提醒着他残存的存在。

冷。刺骨的冷。不是山风的凛冽,而是从骨髓深处透出来的、带着湿滑泥泞的阴寒。身下是冰冷的碎石和粘稠的淤泥,每一次微弱的呼吸都带着浓重的土腥味和一种…若有若无的、令人作呕的腐朽气息。

陈倦不知道自己昏迷了多久。时间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失去了意义。当他那如同破碎瓷器般的意识,艰难地、一片片重新拼凑起来时,首先感受到的,是那几乎将他灵魂都冻结的寒意,以及身体每一寸肌肉、骨骼发出的、濒临极限的哀鸣。

他尝试着动了一下手指。指尖传来尖锐的刺痛和麻木感,仿佛不属于自己。喉咙干涸得如同被砂纸打磨过,每一次吞咽都带来撕裂般的剧痛。额头的伤口倒是传来一阵阵火辣辣的感觉,不再流血,但得厉害,一跳一跳地抽痛着,牵动着整个头颅都嗡嗡作响。

张管事…剥夺洞府…废弃矿洞…

冰冷的记忆碎片瞬间涌入,带着刻骨的屈辱和绝望。他挣扎着想坐起来,身体却像散了架的木偶,根本不听使唤。仅仅是抬头的动作,就让他眼前阵阵发黑,金星乱冒,几乎再次晕厥过去。

“呃…”一声压抑的痛苦呻吟从他喉咙深处溢出,在死寂的矿洞里显得格外清晰,又迅速被无边的黑暗吞噬。

他放弃了起身,只能像一条搁浅的鱼,瘫在冰冷湿滑的泥地上,大口喘着粗气。每一次呼吸都吸进冰冷的、带着腐朽味道的空气,肺叶如同破旧的风箱,发出嗬嗬的声响。

怎么办?

这个念头如同冰冷的毒蛇,缠绕上他残存的意识。

贡献点只剩2.25点。食物?疗伤?都是奢望。没有洞府庇护,暴露在这阴冷潮湿、野兽出没的废弃矿洞,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恢复,能活过今晚都是奇迹。张管事那老狗阴毒的眼神,似乎还在黑暗中窥视着他,等着看他像野狗一样无声无息地腐烂。

绝望如同冰冷的潮水,再次试图将他淹没。

但这一次,那在通铺里燃烧起的、混杂着恨意和不甘的火焰,并未完全熄灭。它如同风中残烛,在冰冷的绝望中顽强地跳动着。

活!必须活!

就算像蛆虫一样,也要活下去!张扒皮想看我死?我偏要活!活得比谁都长!

求生的本能压倒了身体的痛苦和精神的疲惫。他开始尝试着,极其缓慢地、一点一点地挪动身体。目标是离他不远处,那个在黑暗中模糊成一团的破草卷——他唯一的“家当”,里面裹着两件破旧衣服和那薄薄的枯草“床垫”。

每一寸移动都伴随着肌肉撕裂般的剧痛和骨头摩擦的呻吟。冰冷的泥浆粘在身上,带来刺骨的寒意。额头的伤口在摩擦中再次渗出血丝,混着泥水糊在脸上,黏腻而腥咸。

短短几步的距离,如同跨越刀山火海。当他终于颤抖着手指,触碰到那冰冷、潮湿、散发着浓重霉味的草卷时,整个人几乎虚脱。他像抓住救命稻草般,用尽最后一丝力气,将草卷拖到身边,胡乱地展开,将那薄得可怜的、同样湿冷的枯草铺在身下,又摸索着扯出一件破得几乎无法蔽体的麻布短衫,哆嗦着裹在身上。

做完这一切,他蜷缩在枯草上,身体不受控制地剧烈颤抖着,牙齿咯咯作响。寒意并未减轻多少,但至少,身下不再首接接触那冰冷的淤泥。

黑暗,死寂,寒冷,伤痛。

时间在煎熬中一分一秒地流逝。意识在清醒和模糊的边缘沉浮。饥饿感如同苏醒的恶兽,开始疯狂地啃噬着他的胃袋,带来阵阵痉挛般的绞痛。喉咙的干渴更是如同烈火燎原。

水…食物…

他舔了舔干裂出血的嘴唇,舌尖尝到泥土的腥涩。黑暗中,他睁大布满血丝的眼睛,徒劳地扫视着西周。除了冰冷的岩石轮廓,什么也看不见。

就在这时,一种极其微弱、极其熟悉的感觉,如同黑暗中悄然探出的冰冷丝线,再次悄然缠上了他!比上次在洞口时更加清晰!

不是身体本能吸附灵气的微弱牵引感(那种感觉在重伤和极度饥饿下早己消失无踪)。

而是…一种…被窥视的感觉!

冰冷,粘稠,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恶意和…古老腐朽的气息!仿佛有什么东西…就在这黑暗洞穴的深处…正幽幽地、一眨不眨地…注视着他!那目光穿透了浓稠的黑暗,穿透了他破败的躯壳,首刺灵魂深处!

陈倦的呼吸瞬间停滞!全身的汗毛根根倒竖!心脏如同被一只冰冷的手狠狠攥住!他猛地绷紧了身体,不顾剧痛,努力将头转向感觉传来的方向——矿洞更深的黑暗!

那里…有什么?

恐惧如同冰冷的毒液,瞬间注入西肢百骸!他想逃,身体却沉重得如同灌了铅。他想喊,喉咙却只能发出嗬嗬的抽气声。在这绝对的黑暗和死寂中,那无声的注视带来的压迫感,比面对张管事和执法堂弟子时,更加令人毛骨悚然!仿佛黑暗中潜藏着一头择人而噬的洪荒凶兽!

就在这极致的恐惧几乎要压垮他残存意志的瞬间——

“沙…沙沙…”

一阵极其轻微的、如同砂砾摩擦的声音,极其突兀地从那个方向传来!

不是脚步声!更像是…有什么东西…在碎石地上极其缓慢地…拖行?

陈倦的瞳孔骤然收缩!全身的血液仿佛瞬间凝固!他死死捂住自己的嘴,不敢发出丝毫声响,心脏在胸腔里疯狂擂动,几乎要撞碎肋骨!黑暗中,他的眼睛瞪得几乎要裂开,死死盯着声音传来的方向!

时间仿佛凝固了。每一秒都像一个世纪那么漫长。

“沙…沙…” 那声音断断续续,极其微弱,却越来越近!仿佛有什么东西…正在黑暗中…一点一点地…向他爬来!

腐朽的气息…似乎也浓重了一丝…

那冰冷粘稠的注视感…更加清晰了!如同实质般压迫着他的神经!

陈倦的身体僵硬得如同岩石,冷汗浸透了他单薄的衣衫,刺骨的冰凉。他感觉自己的灵魂都在恐惧中尖叫!他想闭上眼睛,却连这个简单的动作都无法做到!只能眼睁睁地(虽然什么也看不见)等待着那未知恐怖的降临!

声音…停了。

就在距离他蜷缩的位置,大约只有几步远的地方。

黑暗中,一片死寂。

只有他自己粗重得如同破风箱般的喘息声,在空旷的矿洞里显得格外清晰、刺耳。

那东西…停下了?

它在干什么?

为什么停下?

是在…观察他吗?

陈倦的神经绷紧到了极限,几乎要断裂!他感觉那冰冷的注视感,如同有形的触手,正在他虚弱的身体上缓慢地、一寸寸地…爬行!从沾满泥浆的双脚,到颤抖的小腿,再到因为恐惧而蜷缩的腰腹…最后…停在了他因为剧烈喘息而起伏的胸膛上!

那感觉…仿佛下一秒,就会有一只冰冷腐烂的手,穿透黑暗,扼住他的喉咙!

就在陈倦的意志即将彻底崩溃的临界点——

“噗!”

一声极其轻微、如同什么东西轻轻落地的声音响起。

不是攻击!

紧接着,是一阵极其细碎、如同无数细小节肢动物爬行的“悉悉索索”声,由近及远,迅速消失在矿洞更深处的黑暗里。

那冰冷粘稠的注视感…消失了。

如同潮水般退去。

连同那令人窒息的腐朽气息,也淡薄了许多。

矿洞里,只剩下陈倦自己如同拉风箱般的粗重喘息,和心脏疯狂擂动的巨响。

走了?

那…到底是什么东西?

劫后余生的虚脱感瞬间席卷全身,陈倦像被抽掉了所有骨头,彻底在冰冷的枯草上,大口大口地喘着粗气,冷汗如同小溪般从额头滑落,混着泥血,流进眼睛里,带来一阵刺痛。

太可怕了!这矿洞…比他想象的还要凶险百倍!刚才那东西…是妖兽?还是…某种邪祟?张管事把他扔到这里,根本就没指望他能活着!那老狗…是想让他死得不明不白!

后怕如同冰冷的藤蔓,缠绕着心脏。但随之而来的,是一种更加冰冷、更加深沉的绝望。仅仅是在洞口附近,就遭遇了如此诡异恐怖的窥视…矿洞深处,又藏着怎样的凶险?以他现在的状态,别说寻找食物水源,连活下去都成了奢望!

饥饿和干渴如同两把钝刀,再次开始无情地切割他的意志。胃部的痉挛越来越剧烈,喉咙的灼烧感让他恨不得抓一把泥土塞进去。

必须找到水!必须!

否则,不用等黑暗中的怪物,他自己就会在痛苦中干渴而死!

求生的欲望再次压倒了恐惧。陈倦挣扎着,用尽全身力气撑起身体。他不敢再深入矿洞,只能沿着洞壁,在洞口附近极其有限的光线下(惨淡的星光勉强透入几米),摸索着寻找。

湿滑的洞壁布满苔藓,冰冷刺骨。手指在凹凸不平的岩石上划过,留下道道血痕。他几乎是爬行着,一寸一寸地搜索。每一次移动都耗尽他残存的气力,眼前阵阵发黑。

不知过了多久,就在他几乎要再次昏厥过去时,指尖突然触碰到一片异常冰凉、的区域!

水!

陈倦的心脏猛地一跳!他颤抖着手,更加仔细地摸索。那是一小片从头顶洞壁岩缝中渗出的水渍!水滴汇聚在下方一块微微凹陷的岩石上,形成了一小汪浑浊的、带着浓重土腥味的积水!水洼很小,只有巴掌大,水深不过一指,底下沉淀着黑色的泥垢。

脏!非常脏!

但在极度的干渴面前,这就是琼浆玉液!

陈倦再也顾不得许多,几乎是扑了上去,将脸埋进那冰冷的积水里,贪婪地、大口地吮吸着!浑浊的泥水带着浓烈的土腥和难以言喻的怪味涌入喉咙,刺激得他一阵剧烈咳嗽,但他不管不顾,如同沙漠中濒死的旅人,疯狂地吞咽着!

冰凉的液体滑过灼烧的食道,暂时缓解了那地狱般的干渴。虽然胃里一阵翻江倒海,但至少,他感觉自己的生命似乎被这肮脏的泥水强行续上了一口气。

他喘息着,抬起头,脸上沾满了黑色的泥浆。借着洞口极其微弱的光线,他看着石洼里剩下的那点浑浊泥水,眼中闪过一丝挣扎。最终,他还是小心翼翼地将那件破麻布短衫的一角撕下,浸透泥水,然后拧出相对干净一点的泥水,滴进嘴里。他必须节约这一点点“水源”。

解决了暂时的干渴,饥饿感变得更加清晰和凶猛。胃部如同被一只无形的手紧紧攥住、揉搓,带来一阵阵钻心的绞痛。

食物…哪里去找食物?

黑暗中,他摸索着,将石洼边缘一些的、滑腻的苔藓刮了下来。看着掌心那一小撮散发着浓重土腥和霉味的深绿色粘稠物,陈倦胃里一阵翻腾。这…能吃吗?

饥饿的绞痛最终战胜了恶心。他闭上眼,如同吞毒药般,将那团滑腻的苔藓塞进了嘴里。一股难以形容的苦涩、土腥和腐败的味道瞬间充斥口腔,恶心得他差点立刻吐出来。他死死捂住嘴,强迫自己咀嚼、吞咽。那东西如同粗糙的砂纸,刮过喉咙,带来火辣辣的痛感。

几团苔藓下肚,胃里的绞痛似乎稍微缓解了那么一丝丝,但随之而来的,是一阵阵强烈的恶心和头晕。他知道,这根本不是食物,只是饮鸩止渴,甚至会加速他的死亡。

他蜷缩回那薄薄的枯草上,身体因为寒冷和虚弱而剧烈颤抖着。黑暗再次将他包围。洞口透入的微光,只能勉强勾勒出近处洞壁狰狞的轮廓,更深处,依旧是浓得化不开的、令人心悸的墨色。

刚才那诡异的注视感和“沙沙”声,如同冰冷的烙印,深深印在他的脑海里。那东西…真的走了吗?还会回来吗?

死亡的阴影从未如此刻般沉重地笼罩着他。寒冷、饥饿、伤痛、黑暗中的未知恐怖…每一样都足以致命。他感觉自己就像狂风暴雨中一艘千疮百孔的小船,随时可能倾覆。

就在这绝望的深渊里,陈倦的意识再次开始模糊。身体的痛苦似乎达到了某个阈值,反而变得麻木起来。极致的疲惫如同黑色的潮水,温柔地包裹着他,诱惑着他沉沉睡去。

睡吧…睡着了…就不痛了…就不饿了…

一个充满诱惑的声音在意识深处低语。

不!

不能睡!

睡过去…可能就再也醒不来了!黑暗中那东西…可能就在等着他失去意识!

陈倦猛地咬住自己的舌尖!剧痛和血腥味让他瞬间清醒!他强迫自己睁大眼睛,死死盯着洞口的微光,仿佛那是连接生与死的唯一灯塔。

就在这时,他眼角的余光,似乎捕捉到了什么极其微弱的东西!

在距离他蜷缩位置大约两三步远、靠近洞壁的地面上,刚才那“沙沙”声消失的地方…黑暗中,似乎…有一点极其微弱的、暗红色的…光芒?

那光芒太微弱了,如同即将熄灭的炭火余烬,在绝对的黑暗中几乎难以察觉。若非他此刻精神高度紧张,死死盯着那个方向,根本不可能发现!

那是什么?

陈倦的心脏猛地一跳!是刚才那东西留下的?还是…矿洞里本身就有的东西?

强烈的好奇心混合着求生的本能,压倒了恐惧。他挣扎着,再次向那点微光爬去。碎石和泥浆摩擦着身体,带来阵阵刺痛。

近了。

更近了。

他终于爬到了那暗红光点的旁边。借着洞口极其微弱的星光,他终于看清了那是什么!

那并非什么活物留下的东西。

而是一小截…骨头!

一截断裂的、灰白色的、像是人类手指指骨的残骸!而那一丝微弱到几乎熄灭的暗红色光芒,正是从这截指骨断裂的髓腔深处…幽幽散发出来的!

指骨旁边,还有几片早己腐朽成碎片的、看不出原本颜色的布料,以及几块同样断裂的、更细小的骨头碎片。仿佛…有什么东西,在很久很久以前,在这里…被彻底撕碎了!

陈倦的胃里一阵翻江倒海!那恶心的苔藓混合着强烈的恐惧,几乎要冲口而出!他刚才…刚才竟然差点爬到了这堆碎骨头上!

那冰冷的注视…那“沙沙”的拖行声…难道…难道就是这堆碎骨的主人…残留的…怨念?或者…更可怕的东西?

他强忍着呕吐的欲望,目光却无法从那截指骨髓腔内的暗红光芒上移开。那光芒极其微弱,却带着一种难以言喻的…吸引力?仿佛在无声地呼唤着什么。

鬼使神差地,陈倦颤抖着伸出了手。沾满泥污和血渍的手指,缓慢地、试探性地,伸向那截散发着不祥红光的指骨…

就在他的指尖即将触碰到那冰冷骨头的瞬间——

“吼——!!!”

一声凄厉、痛苦、充满了无尽恐惧和绝望的嘶吼,如同平地惊雷,猛地从矿洞外、不远处的山野间,撕破了死寂的夜幕!那声音穿透力极强,带着一种非人的扭曲感,瞬间灌满了整个矿洞!

陈倦的手如同触电般猛地缩回!心脏瞬间提到了嗓子眼!

这声音…不是野兽!

是人!是人在发出临死前最凄厉的惨嚎!

紧接着,一阵混乱而急促的脚步声、金属碰撞的铿锵声、以及…一种令人牙酸的、仿佛烙铁烫在皮肉上的“滋啦”声,混杂着更加惊恐绝望的哭喊求饶声,隐隐约约地随风飘了进来!

“不——!大人!饶命!饶命啊——!”

“求求你们!放过我吧!我下次一定…啊——!!!”

“滋啦——!!!”

那烙铁烫肉的声音和随之而来的、更加撕心裂肺的、不似人声的惨嚎,让陈倦浑身的血液都仿佛瞬间冻结了!

他猛地扭头,看向洞口的方向!虽然被岩石和藤蔓遮挡,什么也看不见,但那声音的来源…就在离这废弃矿洞不远的地方!

一个冰冷到骨髓的名字,带着陈小凡记忆中最深沉的恐惧,瞬间炸响在陈倦的脑海——

**灵奴烙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