狐娘手里托着一只方形托盘，在她身后一长串身影跟了进来，男女都有，手里抱乐器的，赤足轻纱的，无一例外都是身上显露出部分妖族特征的半妖。
孟千雪心中了然。
妖族以血脉为尊，越是血脉纯粹的妖，越不可能在人前显露自己妖族的特征。
半妖天生妖力微弱，不能完全控制自己的形体是常有的事，有些半妖可能一生都无法完全变形形态，因而半妖在妖族的地位极低，就连最低等血脉的妖族都不会正眼瞧的那种。
但对一些人族或者夜冥族来说，半妖正好满足了他们的猎奇心理，久而久之就出现了许多专门为这种人开设的花楼。
狐娘应该是看她怀里抱着乌蓬，以为她也喜欢这种。
孟千雪无所谓她怎么想，虽然对半妖没什么兴趣，可是毛绒绒谁不喜欢？
狐娘坐到她身边，将手上的托盘放到一旁，玉白手腕捏起细细的壶耳，在瓷白的小杯子中倒下玫红酒液。
她的手很好看，雪白柔软，指尖染着红色蔻丹，腕子上套着翠绿镯子，随着倒酒的动作晃来晃去。
孟千雪还没靠近，就闻到了馥郁清冽的酒香。
“这是什么酒？”她凑近闻了一鼻子，惊喜道，“好香啊。”
狐娘柔柔一笑，说：“这是奴家亲自酿的果酒，妹妹可喜欢？”
“喜欢喜欢。”
孟千雪满口应是，虽说有些刻意的成分在里面，却也确实是喜欢这酒。
狐娘听了，笑得更开心了，她斜斜给对面的半妖中递了个眼神，那里面走出来一个面容清俊的少年。
少年身后没有尾巴，不过头上长了一对黑色狐耳，他目光一触到孟千雪便红了大半张脸。
孟千雪看得有趣，招手让他过来。
与此同时，其余。的半妖们准备好了歌舞，丝竹声，美人脚上悬铃声错落响起。
那少年只着了一件青衫，领子处不甚平整，露出半截白皙莹润的锁骨，平白地勾人去看。
他坐到孟千雪左侧，伸手接过狐娘手里的白瓷杯，闲闲举到孟千雪唇边，一双眼睛避着，像是不敢看她。
孟千雪把那只清瘦的手按下，问他：“你叫什么名字？”
“阿宴。”少年抖着长睫，轻声回道，头上的黑色狐耳平首地耷拉在两侧。
看起来还很年少的样子，先是刚过成熟期没多久，孟千雪知道这种地方并不讲究年纪，可心里还是有几分罪恶感。
还是个孩子呢。
她把矮桌上的果点推到他面前，说：“吃吧。”
阿宴有些惊慌地抬头，看看面前白发金瞳的少女，又看看她身后的狐娘。
狐娘恨铁不成钢，瞪他一眼。
“不喜欢吗？”见他久久没动，孟千雪问。
“不不，”他抬手去拿了一块，张嘴吃了一小口，声若蚊蝇，“谢谢姐姐。”
孟千雪笑了。
“不客气。”
少年看着她，手上的果点一时间忘了去吃，神情又呆住了。
狐娘的白眼简首要翻上天，心里不住后悔。
这毛头小子，早知道就不带他来了。
看孟千雪许久没说话，狐娘毛绒绒的大尾巴圈过她的腰身，把人往自己身边带：“妹妹别理他，那小子是个新来的，不懂规矩。”
孟千雪并不在意，她靠在狐娘柔软的怀抱，喝着狐娘递到嘴边的酒杯，吃着阿宴剥好的灵果，惬意地眯起眼睛看美人跳舞。
乌蓬不知道什么时候跑了过来，小小只的黑毛狐狸跳到矮桌上，神气十足地拖着它的大尾巴。
它端端正正地蹲坐在孟千雪面前的矮桌上，仰着狐狸脑袋看她。
孟千雪还能不知道它是为了什么，随手拿了一小碟果点放到它面前。
乌蓬低了低它高贵的头颅，又闻了闻碟子里的果点，抬头，继续看她。
“嘿——”孟千雪从狐娘怀里弹坐起来，“你还挑食上了。”
目光触到一旁的细耳酒壶，孟千雪知道它要什么了，拿过另一只杯子，给它倒了一小口。
“不许多喝，醉倒了我可不管你。”
乌蓬白她一眼，叼起杯子跑了。
孟千雪轻“啧”一声，重新倒回狐娘怀里，兴致缺缺道：“这就是姐姐说的好玩的？”
“妹妹想玩些什么？”狐娘低头看她，“我让阿宴陪你。”
孟千雪摆摆手。
“总听这些丝竹管乐，耳朵都长茧子了。我初来城中，不如姐姐给我讲讲这城里有什么有趣的事吧。”
干她们这一行的，眼力必不可少。
狐娘一看孟千雪就不像个会上花楼的主，给她安排的也都不是什么露骨的东西，此时听到她说想听城里的趣事，一下子就明白了她想听什么。
她重新倒了一杯酒递到孟千雪唇边，含笑道：“趣事不知道算不算得上，不过这近几日倒确实有一件大事，值得说道说道。”
孟千雪十分上道地“哦”了声，问：“什么大事？”
人总归都是好奇的，孟千雪也不例外，她一双灿金色的眼睛迷离地望向狐娘，要听她讲下去。
狐娘在这一行干了许久了，头一次被一个客人看得面红心跳的，她捧了捧自己的小心脏，嗔怪道：“妹妹可别再这么看着我，小心奴家缠上你，不让你走了！”
孟千雪正等着听呢，忙坐起身，挽上狐娘的手臂：“好姐姐，你行行好，别再打趣我了，快告诉我吧。”
她看起来年纪小，身上透出的都是妖族气息，像个初出茅庐的世家小姐，生得又好看，狐娘只觉得自己半边身子都酥了。
她本也没想钓着她，叹了口气说：“是城里大家族门之间的事。”
“就在前几日，城里有名的大家族倒了。一夜之间，那么大一个家族死的死，逃的逃，听说他们一族都被城主驱逐出了沐雪城。”
“为何？”孟千雪熟练地掏出一袋子灵晶放到桌面。
狐娘注意到她手里的动作，说得更加起劲：“听说是得罪了玉州州主。”
“他们家世代都是卖丹药灵草为生的，在这沐雪城里经营了好几千年了，听城里的老人说，他们年少时，那个家族开的丹药阁就己经在了。”
“妖族大多不精通炼丹，可他们家似乎没有这样的限制，售出的丹药都是家族炼丹师炼制的，品质还比别家好上不少。”
说着，她极轻地笑了下。
“虽说贵是贵了点，但功效确实是不错，很多佣兵如果不是手头不宽裕，都会选择他们家的丹药。”
“所以，他们是因为丹药卖得太好得罪了玉州州主？”孟千雪一边听着，一边自顾自抿了口酒水。
“哪能啊？”狐娘笑着给她添酒，“要真是这样，他们让出些好处总能摆平，何至于要被城主驱逐出城？”
她轻叹一声：“坏就坏在，没人知道他们到底哪里得罪了娄州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