冰冷的金属地面反射着头顶刺目的白色荧光,空气中弥漫着消毒水与某种难以言喻的甜腥混合的怪异气味。莉莉丝·深渊之裔·诺瓦——这位自诩拥有傲人曲线与成熟风韵的返祖吸血鬼真祖,此刻正被一个与她外表一模一样的“少女”踉跄地拖拽着,在一条由光滑金属墙壁构成的、仿佛没有尽头的走廊上狂奔。
“莉莉丝大人!您怎么了?!快跑啊!” 尖细、带着小老鼠般颤音的呼喊从那个“少女”口中发出,声音里充满了前所未有的恐慌。这正是使魔小煤球,此刻它正维持着它最近刚刚接受的形态:银色的双马尾在奔跑中激烈地甩动,紫水晶般的瞳孔因恐惧而放大,身上同样穿着精致繁复的黑色哥特裙装,分离式的蕾丝袖口随着动作飘荡,背部由于不需要预留蝠翼的位置而被布料填满。只是它此刻的神情,与它模仿对象平时那慵懒傲然或刻薄冷淡的姿态截然不同,只有纯粹的惊惶。
真正的莉莉丝状态糟透了。她娇小的身躯软得像没有骨头,每一次被小煤球拽动,都只能发出压抑而痛苦的粗重喘息。那件价值不菲、绣着繁复暗纹的黑色天鹅绒哥特裙,裙裾在奔跑中撕裂了一道口子,沾满了不知名的污渍。她那标志性的银色双马尾也凌乱不堪,几缕发丝黏在汗湿的额角。平日里闪烁着神秘与力量光芒的紫水晶瞳孔,此刻蒙上了一层虚弱的灰翳,失焦地望着前方晃动的光影。此刻只剩下一个十岁孩童的孱弱与无助。
“呼…呼…” 每一次吸气都像是破风箱在拉扯,莉莉丝完全无法回应小煤球的呼喊,更遑论调动体内那深不可测的力量。她全部的意志都用在抵抗那几乎要将她意识撕碎的虚弱感上。
“坚持住啊莉莉丝大人!”小煤球几乎是在拖着主人奔跑,它纤细的胳膊爆发出与这可爱外表不符的力量,但拖着一个几乎失去行动能力的人,速度依然被严重拖慢。它惊恐地回头瞥了一眼,声音带着哭腔:“后面…后面好多穿着奇怪白袍的人!他们拿着…拿着会喷火的铁管子!还有…还有那些房间里的少女们!好多好多!她们…她们身上虽然没有伤,但挂着好多可怕的金属玩意儿!项圈、锁链…天呐!她们的眼神…空洞得吓人,像…像被抽走了灵魂!被抓到我们肯定也会变成那样的!”
小煤球的话语像冰冷的针,刺穿着莉莉丝模糊的意识。它描述的景象——绝望的少女、冰冷的刑具——即使以莉莉丝对人类苦难惯有的漠然,也本能地感到一股强烈的厌恶。这种厌恶,本应是她力量的催化剂,此刻却像投入深潭的石子,只激起一圈无力的涟漪。她厌恶罪恶,但此刻的虚弱让她连自保都做不到。
“抓住她们!是公有物的落网之鱼!” 一个穿着与其他白袍略有不同、似乎是指挥官角色的男人在后面声嘶力竭地吼道,他推了推鼻梁上反光的奇怪镜片,“别让她们跑了!抓起来好好开发!为国家和国民服务,解决生理需求是我们的崇高使命!”
他口中的“崇高使命”伴随着尖锐的破空声。那些“会喷火的铁管子”——警卫们手中造型奇特的武器——再次喷吐出致命的火舌。这一次射出的并非致命的金属,而是特制的、旨在制服而非击杀的弹药:包裹着橡胶的弹丸带着沉闷的呼啸,以及闪烁着危险蓝光的电击弹。
“嗖!啪!” 一枚橡胶弹险之又险地擦过小煤球的肩膀,打在旁边的金属墙壁上,留下一个浅坑和刺鼻的橡胶味。另一枚电击弹则打在更近的地面,跳跃的蓝色电弧发出“噼啪”的爆响,吓得小煤球尖叫一声,差点松手。
“莉莉丝大人!您不是说这只是随机的抽奖吗!为什么啊!” 小煤球绝望地喊着,试图用最有效的“美食激励法”刺激主人,“想想蜜汁松茸!淋满了琥珀色蜜汁的松茸!咬一口,鲜美的汁水在嘴里爆炸!想想那些堆成小山的珍馐美味!只要您动动手指,我们就能出去吃个够啊!”
若是平时,哪怕仅仅是听到“蜜汁松茸”这几个字,莉莉丝慵懒的紫瞳也会瞬间亮起精光,足以让任何胆敢阻挡她享用美食的存在灰飞烟灭。然而此刻,这近乎万能的咒语失效了。喉咙里发出的依旧是破碎的喘息,身体沉重得像灌满了铅。小煤球描绘的美食幻景,只让她虚弱的胃部传来一阵更深的绞痛和无力感。为什么?为什么真祖的力量如同潮水般退去,消失得无影无踪?这个充斥着刺目光线、冰冷金属和怪异气味的地方,仿佛一个巨大的封印,将她彻底禁锢在了这具脆弱不堪的躯壳里。
“呼…呼…呃!” 又一阵剧烈的喘息打断了她的混乱思绪。小煤球为了躲避前方一个岔路来的子弹,猛地将她往旁边一拽。这个动作让莉莉丝彻底失去了平衡,本就虚浮的脚步一个趔趄。
就在这个瞬间。
“砰!”
一声沉闷的撞击声。一枚高速旋转的橡胶弹,精准地、狠狠地命中了莉莉丝纤细的小腿肚。
剧痛!一种完全陌生的、来自物理层面的剧烈钝痛,伴随着神经被强力冲击的麻痹感,如同电流般瞬间从腿部窜遍全身,彻底冲垮了她勉力维持的最后一丝平衡和意识。
“啊——!” 小煤球惊恐的尖叫在耳边炸响,变得遥远而模糊。
视野猛地倾斜、旋转。冰冷坚硬的地板带着金属特有的腥气扑面而来。她最后看到的景象,是自己那凌乱的银色发丝在失重的空气中划出的绝望弧线,是天花板上那散发着刺目“冷火”(荧光灯)的奇怪长条灯管,是远处那些白袍追兵脸上混合着贪婪与掌控欲的扭曲表情,以及小煤球那张因为极度恐惧和担忧而变得惨白的、与自己一模一样的脸。
紧接着,无边的黑暗如同粘稠的墨汁,汹涌地淹没了所有的光线、声音和感知。
紫水晶般的瞳孔彻底失去了焦距,蒙上一层死寂的白翳。那具穿着破损哥特裙装的娇小身躯,像被剪断了提线的精致人偶,毫无生气地瘫倒在冰冷、反光的金属地板上。沉重的喘息声,戛然而止。
世界,陷入一片绝对的、令人窒息的寂静与黑暗。只有小煤球撕心裂肺的哭喊,在空旷的走廊里徒劳地回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