新疆的春天来得总是慢一些,但比任何地方都真切。
许思婉在母亲的小院里,几乎每一天都会看着那棵银杏树出神。
她像个旁观者一样回顾自己过去的经历,从许家归来时的狼狈,到几乎死在蜂巢手里,再到亲手把那场噩梦撕碎,一切仿佛隔着一层厚厚的雾气。
母亲很小心地照顾她,不问也不催,只是陪她一起在院子里晒太阳。
“妈,我这段时间……可能会很危险。”
许思婉终于还是开口。
母亲沉默良久,只是握住她的手:“我只要你活着,其他我不怕。”
那句话让许思婉眼泪再也忍不住,滚烫地流下来。
过去这些年,她太想证明自己,太想替父亲讨一个公道,却差点忘了母亲也需要她。
“我活着。”
她用尽全力说清楚这三个字。
母亲抚摸着她的脸,笑得很淡:“那就好。”
回乡第三天,中央专案组的人又找到她。
秦专员亲自飞过来,带着几名保镖,神情非常严肃。
“我们侦查到蜂巢的残余力量己经潜逃境外,还有一部分人打算策划复仇,如果可以,你最好跟我们进入国家级的证人保护计划。”
许思婉愣了好久。
证人保护计划,那意味着从此她会有全新的身份,也意味着母亲的生活要完全被打乱。
她看着母亲那双因操劳而粗糙的手,慢慢摇头:“不。”
“为什么?”
“因为我要活得光明正大。”
她望着秦专员,声音无比平静:“我没做错,为什么要逃?”
秦专员盯着她看了很久,忽然笑了:“你真的很像你父亲。”
“我知道。”
“那行,至少把你和家人纳入我们特别安全管控范围,不会干涉你生活,但会保证随时支援。”
“好。”
几天后,蜂巢残余的几名重要头目在缅北被抓获,国际刑警发布红色通缉。
这条消息在新闻里滚动播放,仿佛给所有被他们折磨过的人一个交代。
许思婉看着那几个熟悉的面孔被押上飞机,心底并没有畅快,只有沉甸甸的释然。
她陪母亲在菜地里种葱,阳光把两人的影子拉得长长的。
母亲随口念叨着邻居的闲话,笑着抱怨:“前几年种的那几棵杏树今年又不结果。”
许思婉也笑:“等下回春天,我给它们打打药。”
这一刻,她觉得自己是真正回到了活人的世界。
夜里,她一个人站在院子里,看天上稀疏的星。
电话响起,是影打来的。
他的声音依旧冷,却透着一种她能听懂的松弛:“我己经转到宁城分局当顾问,你放心,有什么我能帮忙。”
“你呢,身体好点了吗?”
“养着,至少不会死。”
许思婉忍不住笑:“那就好。”
影沉默几秒,忽然低声:“许思婉,如果以后还要干什么,不要一个人扛。”
“好。”
她认真答应,心里忽然很安静。
第二周,韩策也来了新疆,拎着电脑和一堆文件。
“思婉姐,我准备做一档公益纪录片,想讲讲你这些经历。”
“纪录片?”
“对。”
韩策挠挠头,有点不好意思:“社会上还不知道多少受害者,你的故事可以帮他们找到勇气。”
许思婉愣住,忽然鼻子一酸:“好,我配合。”
拍摄那天,韩策架着简易摄像机,问了她很多问题。
“你恨许靖舟吗?”
韩策小心翼翼地问。
许思婉沉默许久:“恨,但也可怜。”
“那你最想说什么?”
“我想告诉所有人,遇到不公的时候,千万别被吓倒。只要撑得住,就有可能赢。”
说完,她笑了笑,眼里闪着坚定的光。
母亲端着热茶走过来,也被拍进镜头。
韩策感叹:“阿姨看起来好坚强。”
母亲呵呵笑:“我们新疆的女人都这样。”
那个晚上,韩策剪完一段样片放给许思婉看。
画面里,她自己披着灰大衣,面容憔悴,但眼睛像火:“我要告诉他们,不要放弃。”
那句话一遍遍回放,韩策沉默了很久,红了眼眶。
纪录片在公益网络平台上线后,短短三天就破了三千万次观看。
全国无数人给她留言,有人说感谢她的勇气,有人说希望她保重平安,也有人说,他们也终于敢站出来。
许思婉一个字一个字看完,泪水不断模糊了屏幕。
而那封许靖舟从看守所里传来的信,也到了她手上。
字迹依旧端正,却没有往日的傲气:
“思婉,我输了。你比我狠,也比我有心。我知道终究活不久,只求以后你能安稳。”
许思婉看完,沉默良久。
然后把信烧进火盆,看它慢慢化为灰烬。
春天彻底到了,银杏树的叶子一片片舒展开,嫩得像能滴下水。
她在母亲的院子里种下一棵小桃树。
母亲问:“这是干什么?”
许思婉笑得像孩子:“种一个新的开始。”
夜里,她再次接到影的电话。
“你接下来打算做什么?”
影的声音很低。
她抬头看着星星,笑了:“我想读书,重新开始。”
“重新开始?”
“对,不当私生女,不当继承人,也不当仇恨的奴隶,只当许思婉。”
那边沉默了片刻,忽然传来一句:“好。”
风吹过院墙,花香很淡,恰好能让人心安。
她觉得这一生或许还有很多坎坷,但只要走得正,就没有谁能再让她低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