许宅的长廊里,风从雕花窗棂穿过,吹得烛火微微摇晃。
许思婉看着那张被自己退回去的文件,心脏依旧在猛烈地跳动。
许靖舟的笑,像一把裹着温度的刀,缓缓地割人心底最薄弱的地方。
她很清楚,从这刻起,自己就是正面挑衅。
可她别无选择。
如果连这最后的保留都放弃,她就会像一只彻底被剥干血肉的羔羊,永远不可能再翻身。
许靖舟静静收起那张合同,慢慢站起身,目光犹如冰川:“好,我记住了。”
他转身离开,宽大的西装外套随风摆动,步伐沉稳而无声。
整个大堂一下子陷入令人窒息的沉默。
律师们面面相觑,却没有人敢出声。
他们谁都看得出来,这对兄妹之间的火药味,己经远远超过了一场普通的继承纠纷。
等人群散去,佣人们收拾完大堂的纸杯和文件,许思婉才缓缓起身,走到院子里。
雪己经停了,屋檐还挂着冰凌。
一只老鸦飞过,落在槐树枝头,发出干哑的叫声。
她抬头看着那只鸟,忽然觉得有种同病相怜的悲凉。
“小姐。”
身后忽然响起一个低声的招呼。
她回头,就看见影的那位联络人,穿着普通的保洁服,正从偏门走进来。
他匆匆在她耳边说:“影让我传话,他临时有事不能见你,但会把新的线索通过老码头的旧信箱寄来,今晚记得去取。”
许思婉心中一动,点点头:“好。”
那人看她面色苍白,又迟疑道:“您……一个人要小心,许靖舟己经派人盯着您。”
许思婉微微一笑,眉眼平静:“盯得再紧,也挡不住我看见真相。”
那人怔了一瞬,便不再多说,快步退下。
夜。
整个许宅陷入寂静。
许思婉没有立刻动身,而是坐在屋子里,耐心等到凌晨,才轻轻披上大衣,踩着最小的身音下楼。
监控摄像头被她提前测试过,二十分钟会出现一秒钟的切换死区,那就是她的窗口期。
她在死区出现的一刻冲出后门,快步翻过后院围墙,钻进停在暗巷里的代步车。
一路驶向老码头。
码头还是那副破败的模样,风吹着生锈的船舶链条,哗啦啦作响。
她拿着影的人给的地址,在一个老旧仓库边的邮筒里摸到一封牛皮纸信封。
指尖微微发凉。
拆开后,里面是一叠用塑料袋裹好的旧文件,还有一张简短的字条。
“CAY-241不是重点,查‘鸢尾计划’,那才是根。”
鸢尾计划?
许思婉皱起眉。
这个词,她从没听说过。
可影一向不会随便误导她,这西个字,必定藏着许靖舟最大的秘密。
她急切地把那些旧文件带回车里,趁着昏黄的车灯,翻开其中最上面一张。
是一份看似普通的项目投资报告。
可抬头却赫然写着:
“鸢尾资金安全预备方案”
资金安全?
她飞快扫视,心头瞬间一紧。
报告里出现的一个资金池编号,和前几天影查到的那笔洗钱账户高度吻合。
她倒吸一口凉气,心里迅速拼凑出一个可能:
许靖舟不仅仅是想吞下许氏集团,他还把许氏集团变成了资金漂白的工具,帮外部洗钱。
鸢尾计划,或许就是整个洗钱链条的代号。
如果这是真的,哪怕她现在把东西交给警方,也未必能撼动许靖舟,反而会让她先死。
车里一阵寂静。
她攥着那份报告,胸口剧烈起伏。
该怎么办?
继续硬碰硬吗?
这时候手机忽然震动,吓得她手一抖。
影的加密频道跳出一个消息:
“你要立刻离开宁城,鸢尾计划涉及的人不止许靖舟,还有政界势力。”
她怔住。
政界?
一股彻骨的寒意爬上脊背。
这己经不是一个家族可以掌控的局面,而是足以毁灭任何人的黑幕。
她缓缓把那几页纸放回信封,闭上眼睛。
可下一秒,她又坚定地睁开。
不行,我不能走。
如果现在走,一切都前功尽弃,父亲也白死了。
她深深吸了口气,在手机上敲下一句:
“我不走,我会想办法查到鸢尾计划的关键人,影,你要帮我。”
对面似乎沉默了很久,最后只回了两个字:
“小心。”
天快亮时,她悄悄回到许宅,藏好那些文件,像什么都没发生过一样换回家居服。
才刚躺下,门外就传来轻轻的敲门声。
“思婉,醒了吗?”
是许老太太的声音。
她连忙坐起来:“奶奶,进来吧。”
老太太走进来,穿着厚实的棉袄,看起来疲惫了许多,眼神却依旧清醒。
“这几天,你跟靖舟在谈继承的事,辛苦了。”
许思婉笑着摇头:“不辛苦。”
老太太叹了口气:“我看得出来,他怕你,但又舍不得你死。”
许思婉一怔,轻声说:“奶奶……”
老太太慢慢坐在她身边,握住她的手:“别把自己逼得太绝,家再冷,也是你的根。”
“我记住了。”
许思婉勉强笑笑,眼底却是一片冷意。
奶奶想保她,可奶奶不知道,根己经烂透。
她只能自己站稳,才能活下去。
午后,许靖舟果然来敲门。
他今天态度意外平和,甚至还带了点笑意:“有空聊一聊吗?”
许思婉心里警铃大作,但面上还是淡淡点头:“好。”
两人一起走进书房。
许靖舟拉开椅子,神情温和:“你想调查父亲当年死亡的真相,我不拦你。”
许思婉眉毛挑了一下。
他继续道:“可有些事情,别乱动,尤其是……鸢尾。”
她心头一震,脸色微变。
他竟然知道。
许靖舟看着她,笑容慢慢收敛:“这条路,如果你走错一步,就连我,也救不了你。”
许思婉咬紧后槽牙,几乎要笑出声:“你什么时候变得这么好心了?”
“我只是不想看到你死。”
许靖舟的眼底忽然闪过一丝疲惫,像是真心说出口。
可下一秒,他又恢复那副冷厉无情的表情:“但如果你坚持,那我也只能送你上路。”
许思婉深吸一口气,平静地迎上他的目光:“那你试试看。”
空气再度凝固。
这兄妹俩,就像两只困在铁笼的猛兽,随时可能撕咬对方。
窗外,一阵北风卷起落雪,敲打在玻璃窗上,发出短促的、令人胆寒的响声。
风暴,真的要来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