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会的阴影
楼道声控灯在苏怀安关门的瞬间熄灭，黑暗里林小满的呼吸声突然近了。
她的手指勾住他衣摆轻轻一拽，苏怀安转身就撞进她怀里——妻子的体温透过薄毛衣渗进来，带着股淡淡的婴儿爽身粉味，是方才哄孩子们睡觉沾染上的。
"先问童童还是妙妙？"林小满的声音闷在他颈窝，尾音发颤。
苏怀安摸了摸她后颈，那里的皮肤凉得惊人，像片被雨打湿的梧桐叶。
他想起方才玄关符砖发烫时，妻子的手按在符砖上，指甲几乎要掐进砖缝里——她在硬撑，和当年产房里咬着牙说"我要自己生"时一模一样。
"先问妙妙吧。"他弯腰抱起缩在小床角落的女儿。
妙妙的小胳膊立刻环住他脖子，发顶还沾着半片碎花瓣，是幼儿园手工课的贴纸。"妙妙乖，告诉爸爸妈妈，那个'大蜈蚣'叔叔什么时候来的呀？"
妙妙眨了眨眼睛，睫毛上还挂着没干透的泪："午睡时。
方老师给我们放故事机，我假装睡着，就看见他从床底下爬出来。
他的影子好长好长，爬过童童的小枕头，像奶奶缝被子的红线团......"她突然伸手揪住苏怀安耳垂，"爸爸，他指甲是黑的，像妈妈腌的酸梅！"
旁边小床传来窸窣声，童童跪在床上，小拳头抵着下巴："我也看见了！
他蹲在玩具柜旁边，用指甲敲小熊玩偶的眼睛。
小熊眼睛是玻璃珠，他敲一下，珠子就冒白气。
妙妙说他是'大蜈蚣'，可我觉得他像上次博物馆看见的青铜饕餮，牙齿尖尖的......"
苏怀安的后颈起了层鸡皮疙瘩。
两个孩子才西岁半，平时连"饕餮"这种词都没教过，更别说描述"白气"这种灵异现象。
他低头看向妻子，林小满正捏着妙妙的手腕，指腹轻轻孩子腕间的银镯子——那是他用家传银锁重炼的护身符，此刻正泛着淡淡的暖光。
"他们能看见，是因为护身符？"林小满突然开口，声音发紧，"还是......"
"是体质。"苏怀安打断她。
三天前修复鲁班锁时，造化炉给他的传承里提过"先天通灵体"，能感知阴阳两界的异动。
龙凤胎同时拥有这种体质，概率比中彩票还低，可现在看来，反成了催命符——幽冥会的人显然盯上了这双眼睛。
手机在茶几上震动，是方老师的短信："关于孩子看到的，我有线索。"
苏怀安的拇指悬在屏幕上方，想起昨夜方老师发来的鬼市拍卖信息。
这个幼儿园老师太神秘了——上周家长会她能准确叫出每个孩子的小名，今天却能发来引魂咒变体的梧桐叶。
他转头看向林小满，妻子正帮妙妙擦眼泪，睫毛在眼下投出小扇子似的阴影。
"我去见她。"他说，"茶馆选在老城区的'听松阁'，离咱们家两站地，那边有我布的三重镇鬼符。"
林小满突然抓住他的手腕，指甲掐进他脉门："带上倀鬼铃。"她的目光扫过茶几上的刻刀和朱砂刀，"还有，把新炼的避毒丹装口袋里——上回在鬼市买的血参，我磨成粉掺进去了。"
听松阁的门帘是褪色的蓝印花布，被风掀起时露出方老师的侧脸。
她坐在靠窗的木桌前，面前的盖碗茶还冒着热气，却一口没动。
苏怀安刚跨进门槛，就闻到股若有若无的沉香味——不是茶馆点的线香，是从方老师身上飘来的，混着点铁锈味，像血浸过的檀木。
"坐。"方老师抬了抬手，腕间银铃轻响。
苏怀安注意到她袖口沾着星点暗褐色痕迹，凑近了看，像是干了的血迹。"孩子们的描述，和我在幽冥会密卷里看到的'影蜈使'完全吻合。"她掀开茶盖，水面浮着片枯荷，"那是九婴座下的邪修，用自身精血养百足阴虫，影子能化蜈蚣吞噬生魂。"
苏怀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方才妙妙说"影子像奶奶缝被子的红线团"——所谓"红线团"，不过是阴虫啃食生魂时渗出的血光。"他们为什么盯上我女儿？"他捏紧茶杯，杯壁上的冰裂纹硌得掌心生疼。
"因为通灵体。"方老师的手指在桌面敲出轻响，"九婴复活需要三魂七魄俱全的引魂人，龙凤双生的通灵体，是最完美的容器。"她突然倾身向前，眼底泛着冷光，"幽冥会己经找了十年，上个月在滇南挖了座宋代阴庙，发现了记载双生通灵体的碑刻......"
窗外传来收废品的吆喝声，苏怀安却觉得耳朵里嗡嗡作响。
他想起三天前修复鲁班锁时，炉中浮现的"山河锁妖图"炼制条件——需要半座城池的地脉为基，而九婴苏醒的关键，正是要借助童童妙妙的通灵体引出地脉阴气。
"他们什么时候动手？"他问。
方老师摇头："不知道。
但鬼市拍卖九婴鳞片，是在筹措复活仪式的材料。
鳞片能镇住九婴未完全苏醒的魂魄，等凑齐七片......"她突然住了嘴，目光投向茶馆门口。
苏怀安跟着转头。
穿藏青工装的茶博士正提着铜壶走过，可他的影子在青石板上拉得老长，尾端竟分出七八个小叉，像蜈蚣的脚。
"走。"方老师抓起帆布包，银铃哗啦作响，"有人跟踪。"她塞给苏怀安一张皱巴巴的纸条，"这是我在局里的线人电话，危急时打。
记住，九婴复活需要月全食，下一次在十五，还有七天。"
出了茶馆，秋风吹得苏怀安眼眶发酸。
他摸出纸条，上面的号码是用血写的，凑近能闻到淡淡的腥气。
手机在口袋里震动，是林小满的短信："孩子们睡了，符砖发烫三次，我加了三道雷火符。"
路过五金店时，橱窗里的电子钟显示20:17。
苏怀安站在路灯下，影子被拉得老长。
他突然想起童童说"坏人指甲敲小熊眼睛"——那不是普通的玩具熊，是上周他在古玩城淘的老物件，里面塞着清代的往生钱。
"需要材料。"他喃喃自语。
山河锁妖图需要地脉石、千年桃木、还有能镇阴魂的玄铁。
这些东西，或许只有王胖子能搞到。
那个总在潘家园摆地摊的胖子，表面是倒卖老物件的，实则有渠道能弄到阴市的"活货"。
苏怀安摸出手机，通讯录里"王胖子"的名字在屏幕上发亮。
他指尖悬在拨号键上顿了顿，抬头看向家的方向——六楼的窗户亮着暖黄的光，像颗落在人间的星子。
"得赶在十五前。"他按下通话键，夜风卷起地上的梧桐叶，打着旋儿撞在电线杆上，发出沙沙的响，像极了某种爬行的声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