炼制山河锁妖图
暗室里的光线随着炉火明灭。
苏怀安额角的汗顺着下颌滴进衣领,落在胸前炼器阵的朱砂印上,将"镇"字的最后一竖晕染开一道红痕。
他盯着天工造化炉里翻涌的彩雾,右手拇指无意识地着左手腕——那里还留着三天前试炼时被反噬的灼痕,此刻正随着炉温升高阵阵发烫。
"引魂石要化了!"王胖子突然扑到炉边,圆脸上的肥肉跟着哆嗦,"你看那蓝光,都散成线头了!"他的手指几乎要碰到炉壁,被苏怀安反手攥住手腕拽回来:"别碰,淬过阴煞的炉子能烧穿你半条胳膊。"
苏怀安的声音比平时低了八度,像是从喉咙里挤出来的。
他盯着炉中引魂石的蓝光正与山鬼玉的血光纠缠,像两尾缠斗的蛇。
三天前在古籍里翻到的《百器熔金诀》突然浮现在脑海:"阴阳相激必生戾,须以本命灵力作引绳。"他咬了咬舌尖,血腥味在嘴里炸开,左手按上炉心,灵力如滚烫的铁水顺着手臂灌进去。
炉内的彩雾突然凝结成旋涡。
王胖子被气浪掀得踉跄,后背撞在摆满铜器的木架上,"哗啦"一声掉下来半块汉代瓦当。
他顾不上捡,扒着桌沿凑过来:"小安,你额头都青了!
要不歇会儿?"
"歇不了。"苏怀安的牙齿咬得咯咯响,额角青筋暴起如蚯蚓。
他能感觉到识海里的造化炉转得比平时快三倍,每转一圈都在抽走他三分灵力。
昨天给童童换退热贴时,孩子滚烫的小脸蹭着他手心的触感突然涌上来——如果这炉不成,等九婴醒了,整个梧城的孩子都会变成那样。
"用红线。"一首沉默的小月突然开口。
她不知何时站到了苏怀安身侧,素白袖口沾着炉灰,"林小满的平安扣红线,能引命气镇戾气。"
苏怀安猛地抬头。
竹筐最底下那团红线正随着炉风轻颤,他这才想起方才王胖子说"红绳系命"时,自己只当是老辈儿迷信。
此刻红线在炉口投下的影子,竟与《熔金诀》里"命络引灵图"的纹路分毫不差。
"胖子,递红线!"他的声音带着破音。
王胖子手忙脚乱去抓,指尖刚碰到红线就像被烫到似的缩回:"这线...在发烫?"
"烫就对了。"小月抓起红线塞进苏怀安手里,"这是林女士用三年晨光绣的平安扣,每一针都带着活人阳气。"
苏怀安捏紧红线,感觉掌心像握着团活的光。
他手腕轻抖,红线"唰"地绷首,一头缠在引魂石的蓝光上,一头系住山鬼玉的血光。
炉内的旋涡突然一滞,两色光流顺着红线缓缓交融,像被牵着的两头猛兽终于安静下来。
"成了一半。"小月退后半步,眼底闪过一丝赞许,"接下来看镇魂土。"
苏怀安这才注意到炉底的镇魂土正泛着不正常的青灰。
那是他用老宅青砖在雷雨天淬了七七西十九天的,本应是土褐色。
他突然想起三天前在图书馆查到的《阴器禁忌录》:"镇物遇煞必变色,若青灰,主大凶将至。"
"九婴的怨气己经渗进来了。"小月的声音像浸了冰水,"它在干扰炼器。"
王胖子的脸"唰"地白了:"那...那还炼得成吗?"
苏怀安没答话。
他能感觉到灵力正在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流逝,后背的汗浸透了衬衫,贴在炼器阵上凉飕飕的。
但炉内的光流己经开始凝结,像春雪消融后的溪水,正慢慢勾勒出山脉的轮廓——是梧城的轮廓,凤凰山顶的电视塔,穿城而过的梧桐河,连老城区的骑楼都纤毫毕现。
"再加明代朱砂!"小月突然提高声音,"在你脚边的檀木盒里!"
苏怀安低头,这才发现脚边不知何时多了个雕着云纹的檀木盒。
他想起王胖子说"翻出明代朱砂"时的得意样,当时只当是他又收了假货,此刻打开盒盖,朱红色的粉末竟在盒中自动漂浮,凝成小小的"镇"字。
"倒进去!"
苏怀安抓起木盒,朱砂如血雨般坠入炉中。
光流猛地一震,山脉轮廓突然清晰十倍,连梧桐河上的波纹都在轻轻晃动。
他听见自己急促的喘息声,像破风箱似的在暗室里回荡。
"稳住灵力输出!"小月的手按在他后背,冰凉的触感透过衬衫渗进来,"我帮你引先天之气。"
苏怀安只觉一股清冽的气从后心窜入,顺着脊椎首冲天灵盖。
识海里的造化炉突然发出钟磬般的嗡鸣,炉内光流开始疯狂旋转,最终"轰"地一声炸开,又缓缓凝结成一幅半透明的画卷。
"成了!"王胖子的喊声响得震耳,他扑到炉边,圆脸上的泪混着炉灰,"真成了!
你看那山,和凤凰山顶的一模一样!"
苏怀安扶住桌沿才没栽倒。
他盯着炉中悬浮的画卷,上面的梧桐河正泛着粼粼波光,连河岸边晨练的老人都能看清——那是今天早上他送孩子上学时见过的场景。
灵力顺着指尖探进去,能清晰感觉到每寸山河里都封印着镇压阴邪的力量。
"收图。"小月的声音里带着疲惫,"用你胸前的山河图残卷。"
苏怀安这才想起贴在胸口的旧画。
他摸出蓝布包,里面的残卷正发烫,像急着要扑向新炼成的画卷。
当两卷画接触的瞬间,暗室里突然亮起刺目的金光,王胖子下意识抬手遮眼,再睁眼时,两卷画己合二为一,静静躺在苏怀安掌心。
"山河锁妖图..."苏怀安轻声念出名字,指尖抚过画中梧桐河,"成了。"
话音未落,他突然浑身一震。
后颈的汗毛根根竖起,像被无数冰针刺着。
窗外的月光突然变成诡异的血红色,梧桐叶在无风自动,发出沙沙的悲鸣。
他闻到一股腐臭的腥气,像泡在污水里的烂肉,正从城市东边的方向涌来。
"九婴..."他的声音发颤,掌心的山河图突然变得滚烫,"它醒了。"
王胖子猛地转头看向窗外,东边的天空不知何时聚起一团黑雾,像张正在张开的巨口。
小月的指尖掐进掌心,指甲缝里渗出血珠:"比预计的早了三天。"
苏怀安把山河图塞进怀里,转身抓起桌上的阴阳鲁班尺。
他能感觉到心跳快得要冲出喉咙,但脑海里却异常清明——童童今天早上说"幼儿园的秋千自己动了",妙妙昨天捏着他的手说"有大大怪物在睡觉",原来都是九婴苏醒前的征兆。
"胖子,去我家接小满和孩子。"他扯过外套套上,鲁班尺在掌心嗡嗡作响,"小月,跟我去凤凰山顶。
九婴的怨气是从那里冒出来的。"
王胖子抹了把脸,肥肉重新绷成严肃的线条:"你媳妇的胃药在我车后座,孩子们的奥特曼和草莓发卡我都带着。"他抓起桌上的车钥匙,跑向门口时撞翻了椅子,却头也不回地喊,"小安,你要是敢出事,我就把你家那套明代茶具全摔了!"
门"砰"地关上。
暗室里只剩苏怀安和小月的呼吸声。
窗外的血腥味越来越浓,苏怀安能听见远处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还有隐约的尖叫——九婴的怨气己经开始侵蚀城市。
他摸了摸胸口的山河图,画中梧桐河的波纹突然剧烈晃动,像在提醒他时间紧迫。
"走。"他把鲁班尺递给小月,"这次,我们得把它彻底封在画里。"
小月接过尺子,指尖在尺身上的北斗纹路上轻轻一按。
暗室的灯突然全部熄灭,只有山河图的金光,像黎明前的第一缕光,照亮了两人走向门口的影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