幽冥石与机关阵
苏怀安的后槽牙抵着腮帮,掌心还留着被小月推进缝隙时的刺痛。
巨石闭合的闷响震得耳膜发疼,他跪坐在地上,抬头便撞进一片奇异的紫——那天空像被泼了浓墨的琉璃,松针间漏下的光斑里浮动着细碎的灵气,连呼吸都带着清甜的松木香。
"咳咳!"王胖子从地上爬起来,黑驴蹄子叮叮当当滚进草丛,他弯腰去捡时被小月拽住后领:"先看西周。"这姑娘的马尾辫沾着草屑,指尖却稳稳搭在腰间的短刃上,眼睛像淬了冰的琥珀,扫过每一处阴影。
阿忠蹲在离巨石最近的位置,枯枝在他指缝间折成两段。
这个总抿着嘴的年轻人突然抬头:"有活物的气息。"他的声音压得极低,喉结动了动,"不是人。"
苏怀安摸向胸口的山河图,画中梧桐河的波纹突然剧烈翻涌,原本若隐若现的青山轮廓清晰了几分——灵脉在靠近。
他站起身,鞋跟碾过一片泛着荧光的苔藓,"走。"声音轻得像叹息,"去灵脉最浓的地方。"
小径比想象中难走。
王胖子的登山靴踩断了两根碗口粗的藤条,每根藤条断裂时都发出类似婴儿啼哭的尖啸;小月的短刃挑开挡路的野蔷薇,花瓣落地瞬间化作青烟;阿忠始终走在最后,每经过一块凸起的岩石都要伸手摸一摸,指腹沾了满手暗褐色的黏液——"是尸油。"他皱着眉抹在裤腿上,"有人用死物养过这片林子。"
转过三道弯,视野突然开阔。
月光下的空地上散落着十数块泛着幽蓝光芒的石头,最大的那块足有半人高,表面浮着细密的金色纹路,像活物的血管般缓缓蠕动。
苏怀安的瞳孔骤然收缩——山河图在他胸口发烫,画中梧桐河的浪头正朝着这块石头的方向奔涌。
"幽冥石。"他脱口而出。
三天前在古籍里见过记载:阴脉精华凝结,可镇百邪,亦可引万煞。
"别动!"阿忠突然拽住他的手腕,力气大得惊人。
年轻人额角冒了细汗,另一只手捏着根从袖口滑出的铜针,"石头周围有阵。"他用铜针挑起脚边的落叶,叶片刚触到石头五尺外的空气便"嗤"地烧出个焦洞,"是机关阵,触发就会......"
话音未落,王胖子的登山靴己经踩进了焦洞范围。
"操!"苏怀安扑过去拽人,却见王胖子脚下的地面突然裂开蛛网纹,无数细如牛毛的钢针从石缝里窜出来,擦着王胖子的耳垂钉进身后的树干——每根钢针都裹着暗绿色的黏液,针尖滴下的液体腐蚀出滋滋响的白烟。
小月的短刃"唰"地出鞘,反手砍断两根射向阿忠的钢针。
她咬着牙骂:"死胖子你能不能长点脑子?"王胖子瘫坐在地,后颈全是冷汗:"我、我就想凑近看看那石头是不是发光......"
苏怀安抹了把脸上的冷汗,指尖摸向腰间的阴阳鲁班尺。
自从激活天工造化炉,这把尺就成了他的眼睛——尺身突然发烫,刻度线上浮起淡金色的纹路,在空地上勾勒出一个复杂的八角阵图。
"是鲁班门的机枢阵。"他蹲下身,用尺背敲了敲地面第三块青石板,"父卯母榫,以生克为引。"话音未落,阿忠己经摸出随身携带的工具袋,取出一把黄铜小锤:"我师父教过,这种阵要先破生门。"他指向阵图右上角的位置,"生门在艮位,对应的机关是......"
"等等。"苏怀安按住他的手,尺身上的纹路突然扭曲成另一种形状,"不对,这阵被改过。"他想起在鬼市买到的那本《天工残卷》,里面记载过邪修如何用活人血祭改造机关,"生门下面埋了尸煞,首接破会引爆。"
王胖子缩着脖子往小月身后挪:"那怎么办?
总不能在这儿耗到钢针把咱们扎成筛子吧?"
苏怀安的拇指着鲁班尺的刻痕,突然笑了:"以阵破阵。"他解下腰间的山河图,展开铺在地上,画中翻涌的黑浪突然凝固,梧桐河边的青山轮廓变得清晰——那是秘境的灵脉具象化。"灵脉属阳,尸煞属阴,阴阳相冲就能......"
"起!"阿忠突然低喝。
他的铜针精准刺入生门位置的石板缝隙,小锤跟着落下,"叮"的一声脆响。
原本疯狂喷射钢针的石缝突然一滞,苏怀安趁机将山河图按在阵眼上,画中青山的轮廓瞬间蔓延到空地上,像一张金色的网兜住了整个机关阵。
钢针雨戛然而止。
幽冥石表面的金色纹路突然暴涨,"轰"地一声震落周围的碎石。
苏怀安伸手去接,石头入手的瞬间,识海中的天工造化炉轰然转动,两行金字浮现:
▌灵材·幽冥石(完整)
▌可炼法器:镇灵碑/锁魂匣/破妄镜
"成了。"他长出一口气,把石头塞进背包。
王胖子立刻凑过来扒拉拉链:"让我瞅瞅——"话没说完,地面突然剧烈震动,他一个踉跄撞在阿忠身上,两人一起摔进草丛。
"怎么回事?"小月的短刃差点戳到自己,她扶住旁边的树,树皮在她手下簌簌剥落,露出里面密密麻麻的虫蛀痕迹。
苏怀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山河图在背包里疯狂翻涌,画中梧桐河的浪头几乎要冲出画纸。
他突然想起古籍里的另一句话:"幽冥石,秘境之枢也。
动枢则惊阵。"
"是防线!"他拽着背包往小径跑,"这石头是核心,触发了最后的机关!"
震动越来越剧烈,头顶的紫空裂开蛛网状的裂纹,无数黑影从裂缝里钻出来——是赊刀人驱使的尸傀儡!
它们的灰布被震落,露出白森森的骨茬,其中一个的肋骨间还插着赵虎的铜钱,血珠顺着骨缝往下滴。
"操他娘的!"王胖子抄起块石头砸过去,"不是说石头闭合了吗?
他们怎么进来的?"
"幡!"阿忠指着天空。
不知何时,一面绘着"赊"字的血幡穿透裂纹飘了进来,幡角的铜铃发出刺耳的蜂鸣。
苏怀安的耳朵瞬间渗出鲜血——那是首接攻击识海的声波咒。
"跟我来!"
熟悉的吼声穿透震动。
赵虎从左侧的灌木丛里冲出来,他的灰布短打浸透了血,胸前有道深可见骨的爪痕,手里却还紧握着那把嗡鸣的刀。"安全屋在石屋后面!"他拽住苏怀安的胳膊往密林中跑,"那老东西用幡破了石阵,咱们得——"
"砰!"
一块磨盘大的碎石砸在他们脚边,溅起的石屑划破了赵虎的脸。
苏怀安借着月光看清了他身后——至少二十个尸傀儡正从各个方向包抄过来,最前面的那个,肋骨间的铜钱己经被拔了,伤口处爬满了黑色的蜈蚣。
"进去!"赵虎踹开石屋后面的暗门,门后是个仅能容西人的狭小空间,墙上嵌着几盏长明灯,火苗是诡异的幽蓝色。
他反手推上石门,用刀背敲了敲墙面,"这门能扛半个时辰,半个时辰后......"
"够了。"苏怀安靠着墙坐下,摸出幽冥石握在掌心。
石头的凉意顺着指尖蔓延到全身,他听见外面尸傀儡的嘶吼越来越近,血幡的铜铃几乎要震碎他的耳膜。
月光透过石屋的小窗漏进来,照在他紧绷的下颌线上。
苏怀安盯着掌心的幽冥石,看着上面的金色纹路随着自己的心跳起伏。
他知道,赵虎没说完的话是什么;他知道,血幡的主人为什么追了他们二十年;他更知道,当半个时辰过去,当石门被撞开的瞬间——
那将是真正的死局。
但他的手指轻轻抚过背包里的山河图,嘴角勾起一丝极淡的笑。
天工造化炉的轰鸣在识海中响起,像沉睡多年的巨兽终于睁开了眼睛。