决战前夕
老旧仓库的顶灯忽明忽暗,苏怀安盯着手机屏幕里逐渐清晰的人影,喉结动了动。
视频通话的另一端,龙虎山的偏殿里燃着三炷香,青烟缠绕着朱红梁柱,一位鹤发童颜的老道正端坐在蒲团上,道袍下摆绣着的太极图随着呼吸轻颤。
“小姑娘,你说的情况老道大致清楚了。”老道的声音像敲在青铜上,震得苏怀安耳鼓发麻。
他注意到小月的手指在桌沿轻轻叩了三下——这是她紧张时的习惯动作。
上回在鬼市遇到尸煞,小月也是这样敲着柜台,最后用三张五雷符轰碎了煞骨。
“九婴那老东西,当年被张道陵天师困在锁妖井里,怎么就醒了?”老道突然眯起眼,眼底闪过一道锐光,“不过既然敢现世,就得有现世的规矩。”他转头看向镜头外,“去把我那柄雷火剑取来,再让山门下的十八玄甲阵准备着。”
屏幕里传来细碎的脚步声,一个道童捧着裹着黄绫的剑匣跑进来。
苏怀安的鲁班尺在口袋里微微发烫,这是法器共鸣的征兆——雷火剑的气息,比他见过的任何玄门重器都要纯粹。
“怀安小友。”老道突然首视镜头,目光像穿过了千里山雾,“你那山河锁妖图,可是当年鲁班祖师传给张天师的镇山之宝?老道虽没见过,但听我师兄说过,此图需以心血为引,你……可做好了耗半条命的准备?”
苏怀安的指甲深深掐进掌心。
三天前修复锁妖图时,他在夹层里发现了一行血字:“图成之日,命灯将熄”。
此刻童童和妙妙趴在幼儿园窗台的照片还在手机相册里,照片里扭曲的梧桐枝桠像极了九婴的触须——他必须做。
“只要能护得梧城平安,半条命算什么。”他听见自己的声音哑得像砂纸。
视频里的老道突然笑了,眼角的皱纹堆成菊花:“好!我亲自带二十个关门弟子,后日寅时到梧城。”屏幕暗下去前,他瞥见老道身后的道童正往剑匣里塞符纸,最上面一张画着北斗七星,朱砂还没干透。
“啪嗒”一声,王胖子的笔记本电脑合上了。
这个胖得连衬衫扣子都崩开两颗的男人抹了把额头的汗,屏幕蓝光在他脸上投下阴影:“李云飞的行踪找到了。”他抽出张泛黄的地图拍在桌上,手指戳着郊区废弃的纺织厂,“上个月有收废品的看见厂子里冒绿光,前天凌晨三点,监控拍到辆黑色面包车进去,没出来。”
阿忠蹲在墙角,正用镊子夹起工具箱里的零件。
他的左手小指少了半截——那是十年前修明代机关匣时被毒针挑断的。
此刻他抬头,镜片后的眼睛亮得惊人:“纺织厂地下有防空洞,五十年代修的,图纸我托老周从城建局调来了。”他晃了晃手机里的PDF文件,“入口在锅炉房的煤堆底下,有铁栅栏,用的是民国时期的十字锁。”
赵虎突然把刀鞘往桌上一磕。
这个退伍特种兵的虎口还留着上次和厉鬼搏斗时的抓痕,此刻他盯着地图,喉结滚动:“我去探路,带夜视仪和强光手电。”他摸了摸腰间的战术刀,刀鞘上缠着红绳——那是林小满给童童妙妙求平安符时多求的,“上次在鬼市,那画皮鬼就是怕强光。”
“叮——”
小月的手机在此时震动。
她正把传讯符的灰烬收进铜葫芦,手一抖,葫芦“当啷”掉在地上。
苏怀安看见她的脸瞬间白得像张符纸,指尖捏着的手机屏幕亮着,泛着幽绿的光:“时间不多了,如果你们不能按时完成任务,那么后果自负。”
王胖子凑过来看,肥肉挤得眼睛只剩条缝:“这他妈什么破手机?屏保都是血手印?”他伸手要碰,被小月猛地打掉。
姑娘的指甲掐进掌心,旗袍下摆被绞得皱成一团:“这是……冥讯。”她的声音发颤,“用死人的手机号发的,我师父说过,收到这种信息,说明对方己经进过你的三魂七魄。”
仓库里的温度突然降了十度。
苏怀安摸向口袋里的镇魂铃,鎏金表面己经结了层薄霜。
他想起昨夜给童童换护身符时,女儿突然指着他背后说:“爸爸,有个长尾巴的叔叔在摸你脖子。”当时他转身只看见窗户上的树影,可现在,他分明听见后颈的汗毛在发抖。
“都把护身符戴上。”他哑着嗓子说,从帆布包里掏出一叠黄纸符——这是阿忠用朱砂混着他的血画的,“王胖子,把你那串五帝钱挂脖子上;赵虎,刀鞘缠的红绳别摘;小月,你师父给的避鬼玉呢?”
“在这儿。”小月从衣领里拽出块墨绿玉牌,玉面浮现出细密的裂纹,“早上就裂了,我没敢说……”
苏怀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林小满刚才发来的视频:童童正用蜡笔画画,纸上是个长着九个脑袋的怪物,旁边歪歪扭扭写着“大坏猫”。
妙妙趴在妹妹肩头,用口红在怪物眼睛上点了个红点——那是他教她们画的镇煞印。
“出发时间提前。”他抓起桌上的鲁班尺,尺身的阴阳鱼突然转动起来,“现在是八点十七分,赶到纺织厂需要西十分钟。阿忠,你带工具包;赵虎断后;王胖子负责用热成像仪扫周围;小月……”他看向那个攥着避鬼玉的姑娘,“你用传讯符和龙虎山保持联系,他们的人到了,立刻通知我。”
王胖子扯了扯紧绷的腰带:“得嘞,我这就把无人机充上电。上次在古玩城拍的你打女鬼的视频,局里那AI到现在还分析不明白呢。”他挤眉弄眼的样子突然僵住,顺着苏怀安的目光看向窗外——
不知何时,月亮被染成了血红色。
仓库外的梧桐叶被风卷起,打着旋儿撞在玻璃上。
苏怀安听见远处传来婴儿的哭声,可这是深秋,谁家的孩子会大晚上在外面?
他摸了摸口袋里的全家福,照片里林小满的笑容被折出了细纹——那是童童百天时,他蹲在古董摊前修铜铃,妻子抱着两个孩子来找他时拍的。
“走。”他抓起装着山河锁妖图的木匣,匣身的铜扣硌得手掌生疼,“赶在月全食前找到李云飞,拿到《镇灵秘典》,然后……”他没说下去,因为所有人都知道后半句——然后用锁妖图镇住九婴,不管要付出什么代价。
王胖子的面包车在仓库门口鸣笛。
赵虎先跳上车,把战术刀插在脚边;阿忠抱着工具箱坐副驾,手指在膝盖上敲着摩斯密码;小月攥着手机坐在最后排,目光死死盯着屏幕,仿佛下一秒就会有新的冥讯跳出来。
苏怀安最后一个上车。
他关上车门时,瞥见仓库墙上的影子——那影子比他高出半头,有九个模糊的脑袋。
他猛地转头,却只看见后视镜里自己苍白的脸,和车外逐渐逼近的血色月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