误会与真相
面包车碾过坑洼的柏油路时，苏怀安的指节在膝盖上敲出细碎的节奏。
血月的光透过车窗渗进来，把王胖子后颈的金链子染成暗红色。
他能听见赵虎战术刀在刀鞘里摩擦的沙沙声，阿忠抱着工具箱的手臂绷得像根铁棍——这是他们每次执行任务前的习惯性紧绷，可这次不同，连车载广播都在滋滋响，频道里混着若有若无的婴儿啼哭。
"前面有反光。"阿忠突然出声，副驾的身子往前倾了倾。
苏怀安的瞳孔微微收缩。
他看见前方路口横着辆黑色商务车，车灯大亮，在雨幕里割出两道惨白的光。
更让他警觉的是，车周围站着七八个穿青灰色道袍的人，为首那个高个子正把玩着半块青铜镜，镜面泛着幽蓝的光——是寻人气机的追魂镜。
"停车。"他按住王胖子的肩膀。
面包车发出刺耳的刹车声，轮胎在湿滑路面上蹭出焦糊味。
赵虎己经摸到了刀柄，刀鞘上的红绳被攥得变形；阿忠的工具箱"咔嗒"一声弹开条缝，露出里面码得整整齐齐的符纸和罗盘；小月的手机屏幕在掌心亮起又熄灭，她捏着传讯符的手指关节发白。
"苏先生。"高个子道袍男慢悠悠踱步过来，雨丝在他肩头的雷纹刺绣上凝成水珠。
苏怀安认出那张脸了——三个月前玄门交流会见过，是龙虎山当代天师的亲传弟子张狂，后来因为私自修炼禁术被逐出师门。
此刻张狂嘴角挂着笑，可眼底像结了层冰，"听说你最近在炼替命纸人？
那可是我龙虎山祖祠刻在禁碑上的术法。"
王胖子的金链子晃了晃："老张头，说话讲证据啊！
我们小苏修的是古董，跟你们道袍......"
"闭嘴。"张狂抬手，指尖弹出道黄符。
符纸在半空炸开，王胖子的嘴立刻像被胶水粘住，脸憋得通红。
赵虎的刀"噌"地出鞘半寸，刀光映得张狂眉骨一跳："怎么，想动手？
我带来的弟子可都学过'锁魂阵'，你们这车人......"他目光扫过苏怀安，"包括你家那对龙凤胎，怕是都走不出这片梧桐林。"
苏怀安的太阳穴突突首跳。
他想起童童画的九婴，妙妙点的镇煞印，还有林小满今天给他发的视频里，两个孩子趴在窗台上对空气挥手——原来从那时起，就有人在盯着他们了。
他按住赵虎的手腕，感觉到年轻人的肌肉在发烫，低声道："退一步。"
"苏先生倒是沉得住气。"张狂走到车窗前，指尖叩了叩玻璃，"要么跟我们回山解释，要么......"他忽然眯起眼，"你身上有我龙虎山的气？"
苏怀安心里"咯噔"一声。
三天前他用天工造化炉修复过半块天师印，当时没注意残留的气。
他不动声色摸向口袋里的全家福，照片边缘的折痕硌着掌心——那是他必须护好的人。
"误会。"他开口时声音平稳得像块老玉，"我修复过贵门的法器，但从未学过禁术。"
"误会？"张狂突然笑了，从怀里掏出张泛黄的纸人。
纸人眉眼跟苏怀安有七分像，心口插着根银针，"这是今早从你女儿书包里翻到的。
替命纸人，以血缘为引，被扎针的......"他指甲掐进纸人心口，"该是你吧？"
苏怀安的呼吸一滞。
童童的书包他今早检查过，除了蜡笔和小饼干什么都没有。
这说明有人趁他送孩子时动了手脚——对方显然早有准备，就等他自投罗网。
"哥。"小月突然碰了碰他手背。
她不知何时攥着张青符，符纸边缘泛着银光，"隐身符，只能撑十分钟。"她的手指在抖，腕间的避鬼玉裂得更厉害了，"我师父说过，张狂被逐前偷抄过禁术典籍......"
苏怀安的喉咙发紧。
他接过符纸的瞬间，闻到了淡淡的艾草香——是小月熬夜画的，符底还沾着她的血。
他看了眼王胖子涨红的脸，赵虎紧咬的后槽牙，阿忠己经悄悄把工具箱推到他脚边。
"赵虎，护好胖子。"他低声说，"阿忠，等会用你的'破妄咒'干扰他们的阵眼。"
张狂还在絮絮说着"玄门规矩"，苏怀安摸出块碎玉含在嘴里——这是用造化炉强化过的定魂玉，能屏蔽气机波动。
他捏碎隐身符的刹那，车身微微一震，后视镜里自己的影子渐渐淡成一片雾。
据点是间废弃的砖房，门楣上挂着褪色的"纺织厂仓库"木牌。
苏怀安猫着腰溜进去时，鞋底沾了层霉味的灰。
月光从破窗漏进来，照见墙角堆着七八个纸人，每个纸人后颈都写着"苏"字——跟张狂拿的那个如出一辙。
他翻找木柜时，袖扣蹭到了本包着黑布的书。
翻开第一页，他的瞳孔骤然收缩：泛黄的纸页上画着替命纸人的完整图谱，落款是"龙虎山外门弟子张狂"，旁边还夹着张字条："若事败，嫁祸苏怀安"。
外面突然传来瓷器碎裂的声响。
苏怀安扒着窗缝往外看，王胖子正把保温杯砸向个道童，杯里的枸杞红枣撒了一地；赵虎的刀挑飞了两张镇魂符，刀身缠着的红绳烧得噼啪响；阿忠站在车顶上，手舞足蹈念着什么，张狂的追魂镜突然冒出黑烟——是他的破妄咒起作用了。
"抓住那胖子！"有弟子喊。
"护好阵眼！"张狂的声音带着怒。
苏怀安攥紧古籍，书页边缘割得掌心生疼。
他终于明白张狂的算盘：自己炼替命纸人是假，这败类偷学禁术怕被师门发现，才想把脏水泼到他头上。
而童童书包里的纸人，不过是个引子。
雨下得更大了。
苏怀安摸到门把时，听见王胖子的闷哼——有人用符咒抽中了他后背。
他咬了咬牙，把古籍塞进怀里，隐身符的银光正在指尖消散。
"都给我住手！"
他的声音混着雨声炸响时，张狂的追魂镜"啪"地掉在地上。
所有人都愣住了——那个本该被围堵的苏怀安，正站在砖房门口，怀里抱着本黑布包裹的书，封皮上"镇灵秘典"西个金字被血月照得发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