暗夜中的较量
秋夜的凉意顺着窗缝钻进来,苏怀安站在阁楼里,盯着木箱中那叠纸人胚子。
床头的电子钟显示凌晨两点十七分,林小满和孩子们的呼吸声从楼下传来,像极了最安稳的鼓点——可他知道,这平静底下正翻涌着暗潮。
三日前李云飞临走时的冷笑还在耳边:"《天工造化录》是我师父当年在终南山古洞寻到的残卷,你一个修古董的,凭什么能驱动里面的禁术?"那时苏怀安没接话,只让无常灯笼漏出点幽光,借着血喉鬼的阴气镇住场面。
但此刻摸着眉心还在发烫的位置,他终于明白——刚才那道钻进他识海的金光,是《天工造化录》的残卷记忆。
"原来替命纸人不是禁术,是被误解的灵匠手段。"他低声呢喃,指尖抚过最上面那个纸人胚子。
月光透过天窗洒下来,纸人身上的护魂纹突然泛起金芒,和他识海里那座青铜熔炉的纹路完全重合。
阁楼地板在脚下发出吱呀轻响。
苏怀安弯腰从木箱最底层摸出个锡盒,里面装着他这半月在鬼市淘来的材料:阴山竹的灰烬、往生河畔的腐叶、还有半块被雷劈过的松香。
这些东西从前他只当是猎奇古董,现在却成了保命的关键。
"需要引灵线。"他突然想起《天工造化录》里的记载,"用活人的头发混着朱砂,绕纸人七匝,才能让纸人认主。"
楼下传来拖鞋摩擦地面的声音。
苏怀安动作一僵,紧接着听见林小满带着睡意的轻唤:"怀安?
阁楼的灯还亮着?"
"我找点东西。"他迅速把锡盒推回原位,转身时碰倒了旁边的毛笔筒。
墨汁溅在纸人胚子上,却在接触的瞬间被金芒吞噬,连痕迹都没留下。
苏怀安心跳漏了一拍——这纸人,比他想象的更"活"。
林小满的身影出现在阁楼楼梯口,睡衣外披着他的旧毛衣,发梢还沾着刚梳过的碎发:"又在捣鼓那些老物件?
童童刚才说梦话,喊'爸爸的纸人会跳舞'。"她走到他身边,指尖轻轻碰了碰纸人,"你最近...是不是遇到什么麻烦了?"
苏怀安喉结动了动。
三天前幼儿园那只画皮鬼的指甲印还在他左臂,当时要不是用强化过的鲁班尺刺穿鬼心,后果不堪设想。
可他不能说,不能让妻子跟着担惊受怕。
"就是帮张道长修些法器。"他握住林小满的手,掌心的温度透过她的指节传过去,"你看,童童妙妙脖子上的护身符,我又加固了。"
林小满盯着他眼下的青黑,没再追问。
她伸手帮他理了理的刘海,像从前他熬夜修复古画时那样:"天亮了补个觉,别让我在医院见到你。"说完转身下楼,拖鞋声渐渐消失在楼梯转角。
阁楼重新陷入寂静。
苏怀安深吸一口气,从口袋里掏出自己的头发——刚才林小满梳头时掉在梳妆台的,他偷偷收了几根。
混着朱砂在石臼里捣成泥,绕着纸人胚子缠了七圈。
当最后一圈引灵线系紧的刹那,青铜熔炉在识海里发出轰鸣,炉口喷出一道金光,首接没入纸人体内。
纸人的眉眼突然清晰起来。
原本只是简单勾勒的轮廓,此刻竟有了和他七分相似的五官。
苏怀安屏住呼吸,轻轻戳了戳纸人的胸口——指尖传来的触感,像极了活人皮肤下的肌肉,带着温热的弹性。
"成了。"他低声说,声音里带着自己都没察觉的颤抖。
《天工造化录》里说,高阶替命纸人能替主承受三次致命伤,还能在纸人损毁时反震攻击者的灵气。
他数了数木箱里的纸人胚子,一共八个——足够护住他和家人。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比昨夜更凄厉。
苏怀安刚要把纸人收进木箱,楼下突然传来急促的敲门声。
"苏先生!"是张道长的声音,带着少见的急切,"开开门,出急事了!"
苏怀安把木箱推到床底,顺手将两个纸人塞进袖管。
下楼时他刻意放轻脚步,却还是惊动了林小满。
她从卧室探出头,眼神里全是警惕:"这么晚...谁啊?"
"张道长,可能是法器的事。"苏怀安冲她点点头,示意她回屋,这才打开门。
张道长穿着藏青道袍,腰间的八卦镜在月光下泛着冷光。
他手里攥着张黄符,符纸边缘己经被揉得发皱:"李云飞那小子疯了!
他联合了玄真观的三个弟子,说要在天亮前拿你问罪!"
苏怀安倚着门框,拇指轻轻袖管里的纸人:"您怎么知道的?"
"我徒弟刚才在茶楼听他们说的。"张道长抹了把脸上的冷汗,"他们带着雷火符和桃木钉,说是要'清理门户'。
苏先生,你...真的没学过什么禁术?"
"张道长信我吗?"苏怀安反问。
老道士沉默片刻,从怀里摸出个小玉瓶:"这是我师父传的护心丹,能抗半炷香的阴毒。
你...能躲就躲,他们人多。"
苏怀安接过药瓶,指腹碰到张道长发抖的手背。
他忽然想起三天前围观的人群里,张道长是第一个站出来替他说话的。
这个总爱摆弄蛐蛐罐的老道士,其实比表面上硬气得多。
"谢了。"他把药瓶装进口袋,"不过我躲不了。
他们要的是《天工造化录》,可那东西在我识海里。"
张道长瞳孔微缩:"原来...原来那金光是..."
"您该走了。"苏怀安抬头看向巷口,那里有三道黑影正贴着墙根移动,"再晚,他们该怀疑您通风报信了。"
老道士回头看了眼,跺了跺脚:"好!
我天亮就去玄门总坛递状子,你撑住!"说完转身跑远,道袍下摆被风掀起,露出里面沾着泥点的白衬裤。
苏怀安关上门,反锁的金属声在空荡的客厅里格外清晰。
他走到窗边,透过纱帘看着巷口的黑影越来越近。
为首的那个穿着灰色短打,腰间别着柄桃木剑——是李云飞。
"爸?"
童童的声音从楼梯传来。
苏怀安转身,看见女儿揉着眼睛站在楼梯上,睡衣前襟还沾着草莓酱的痕迹。
她怀里抱着那只褪色的兔子玩偶,指了指他的袖管:"纸人...纸人在动。"
苏怀安低头。
袖管里的纸人不知何时钻出半只手,指尖正轻轻戳他的手腕,像在确认什么。
他蹲下来,把童童抱进怀里:"妙妙呢?"
"妹妹还睡。"童童把脸埋在他颈窝,"爸爸,纸人会保护我们吗?"
"会的。"苏怀安吻了吻她的发顶,"它们比爸爸还厉害。"
窗外传来玻璃碎裂的声音。
是李云飞的手下砸了院角的花盆。
苏怀安把童童放回床上,替她掖好被子。
妙妙翻了个身,小手搭在姐姐手背上,两个小脑袋凑在一起,像两朵未开的花苞。
他摸出袖管里的纸人,轻轻放在床头。
纸人落地的瞬间,原本空白的眼眶里浮现出两点幽光。
童童迷迷糊糊摸了摸纸人的头,纸人竟弯下腰,替她把滑落的兔子玩偶捡了起来。
楼下传来踹门声。
苏怀安最后看了眼熟睡的孩子,转身下楼。
客厅的吊灯在震动中摇晃,照出李云飞扭曲的脸:"苏怀安!
你偷学禁术,还敢藏着?"
"我没偷。"苏怀安站在楼梯上,袖管里的纸人依次钻出,在他脚边排成一列。
八个纸人,每个都和他长得一模一样,连眉骨的弧度都分毫不差。
李云飞的桃木剑"当啷"落地。
他身后的三个弟子倒退两步,其中一个甚至撞翻了茶几。
"这是...这是千面纸人?"其中一个弟子颤抖着指向纸人,"传说中能替主挡灾的...妖术!"
苏怀安没说话。
他打了个响指,最前面的纸人突然动了——它弯腰捡起地上的桃木剑,剑尖首指李云飞咽喉。
纸人的手腕上,引灵线泛着血一样的红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