替命纸人风波起
青石板路上的积水还未干透,苏怀安的皮鞋踩上去发出细碎的声响。
他怀里紧抱着个油纸包,里面是阿忠拼着老命从西市抢来的往生砂——那东西混着玉粉能镇十年阴煞,足够给童童和妙妙的护身符再添道保险。
"苏先生,前边儿..."阿忠突然扯了扯他的衣袖,声音发颤。
拐过最后一个巷口,路灯在头顶忽明忽暗,照出围在单元楼下的一圈人。
七八个穿玄色道袍的身影立在梧桐树下,最前面那个面容阴沉的男子正把玩着张黄符,指尖的火星子"噼啪"作响。
苏怀安的脚步顿住了。
他能闻到空气里浮动的朱砂味,比寻常驱邪符更浓烈三分,带着股腥气——是龙虎山的雷火符。
"苏怀安。"阴沉男子开口,声音像生锈的刀片刮过玻璃,"我等你半日了。"
阿忠缩着脖子往墙根儿挪,油纸伞骨硌得后背生疼。
他偷眼去看苏怀安,见年轻人眉峰微挑,怀里的油纸包攥得更紧了——那是要护着往生砂的架势。
"你是?"苏怀安问,目光扫过对方道袍上的金线云纹。
"龙虎山,李云飞。"男子指尖的火星腾地窜起三寸,"上月十五,有人在城南乱葬岗见着替命纸人。"他突然逼近两步,道袍下摆扫过苏怀安裤脚,"那纸人眉心点的是北斗七煞印,左手指甲涂的是朱砂掺人油——这是我龙虎山禁术,只有内门弟子才知道的火候。"
梧桐叶打着旋儿落在李云飞肩头。
苏怀安盯着他泛青的眼底,想起三天前替邻居王婶折的纸人。
那老人儿子出车祸,她哭着求他折个替身挡灾,他便用造化炉加了道护魂纹...原来那纹路竟是北斗七煞?
"李施主。"人群里挤进来个白眉老道,手里攥着串檀木念珠,"无凭无据便上门兴师问罪,恐有失玄门规矩。"
"张道长。"苏怀安认出来人是常去古玩城鉴宝的清风观主持,心里稍定,"您可知这替命纸人..."
"我知。"张道长摇头叹气,"三十年前龙虎山确实禁过此术,因那纸人需取生魂血祭,损阴德。"他转向李云飞,"可小友说苏先生窃取禁术,总得有实证吧?"
李云飞突然笑了,笑得眼角细纹都堆起来:"实证?"他抬手一抛,黄符"呼"地烧作灰烬,"昨夜我派道童去他屋里搜了——"他指节叩了叩苏怀安怀里的油纸包,"就藏在这包里。"
苏怀安心里"咯噔"一声。
他分明记得今早出门前把纸人胚子收在阁楼木箱里,难不成...
"苏先生,您可知那纸人上的护魂纹?"李云飞逼近半步,"寻常匠人画不出那样的弧度,得是见过《天工造化录》的——"他忽然压低声音,"听说三天前有人在鬼市得了个青铜炉子?"
冷汗顺着苏怀安后颈滑进衣领。
他终于明白对方的目的——不是替命纸人,是造化炉。
"李施主!"张道长急了,念珠在掌心攥出红印,"玄门最忌贪念!"
"老东西闭嘴!"李云飞突然甩袖,道袍下露出半把青铜剑,"今日我便替龙虎山清理门户!"
人群里传来惊呼。
苏怀安后退半步,后背贴上冰凉的砖墙。
他能听见童童和妙妙在楼上的笑声——林小满肯定在给他们读绘本,完全不知道楼下正悬着把刀。
"慢着。"他开口,声音比预想中稳,"你说我偷禁术,那我问你:替命纸人需生魂血祭,可我折的纸人用的是..."他摸出脖子上的护身符,"用的是家传玉髓引的阳气。"他指尖轻轻划过玉坠,"你说的生魂血祭,我根本不会。"
李云飞的瞳孔缩成针尖。
他显然没料到苏怀安会正面反驳,握剑的手紧了又松:"狡辩!"
"李施主若坚持,不妨随我去取纸人。"苏怀安指了指单元楼,"但我两个孩子在楼上,你若动粗..."他摸向口袋里的无常灯笼,幽蓝的光透过布料渗出来,"我不保证会发生什么。"
李云飞的目光扫过那抹幽蓝,突然僵住。
他想起师父说过,无常灯笼能乱阴阳眼,最是难缠。
"苏先生,这是玄门私事。"他咬着牙后退两步,"三日后,我带证据再来。"
"且慢。"张道长挡住他去路,"小友,你当玄门是你泄私愤的工具?"他转向苏怀安,眼神里带着歉意,"苏先生,这事儿我帮你寻个公道。"
人群渐渐散了。
阿忠从墙根儿挪出来,裤脚还沾着青苔:"苏先生,那家伙...不像善茬儿。"
"我知道。"苏怀安望着李云飞消失的方向,指尖着口袋里的灯笼。
刚才他故意让幽蓝的光漏出来——那灯笼里还锁着只血喉鬼,足够吓唬这些道士半日。
楼上突然传来"咚"的一声,是妙妙把绘本摔地上了。
苏怀安抬头,看见客厅的灯还亮着,林小满的影子在窗帘上晃动。
他摸了摸怀里的油纸包,加快脚步往单元楼走。
钥匙插进锁孔的瞬间,他听见识海里的造化炉轻轻震颤。
青铜炉壁上的纹路泛着微光,像是在提醒什么。
他低头看了眼熟睡的童童和妙妙——林小满己经给他们盖好被子,床头的护身符在月光下泛着暖光。
苏怀安轻手轻脚摸出阁楼的木箱。
那叠纸人胚子还在,最上面那个的护魂纹在月光下泛着淡金——和造化炉里的纹路一模一样。
他盯着那些纹路,忽然想起李云飞说的《天工造化录》。
窗外传来猫头鹰的叫声。
苏怀安把木箱推回原处,转身时瞥见书桌上的青铜炉。
炉身的锈迹不知何时褪了大半,露出隐约的云雷纹。
他伸手碰了碰炉盖,掌心传来灼热的温度,像是...在催促他。
林小满翻了个身,迷迷糊糊问:"怀安?"
"睡吧。"苏怀安替她掖好被角,目光落在床头的纸人胚子上。
三日后,李云飞会带着"证据"再来——他得在那之前,弄清楚这造化炉到底藏着什么秘密。
月光漫过窗台,照在青铜炉上。
炉盖"咔"地轻响,一道金光从缝隙里钻出来,在半空凝成个模糊的"录"字。
苏怀安屏住呼吸,伸手想去抓,那光却"咻"地钻进了他眉心。
楼下传来野猫的尖叫。
苏怀安摸了摸发烫的额头,转身看向熟睡的孩子们。
他知道,这个夜晚,才刚刚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