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救命稻草

暴雨像是发了疯,把整座城市浇得面目全非。豆大的雨点狠命砸在车窗上,连成一片混沌的白噪音,视野里只剩下扭曲流动的光影和霓虹灯破碎的残骸。出租车在离“云顶”餐厅还有一条街的地方彻底趴了窝,任凭司机如何徒劳地咒骂着拍打方向盘,引擎盖下只传来一阵阵濒死的呜咽。

“苏小姐,实在对不住,这鬼天气,这破车…”司机扭过头,脸上堆满了焦灼和歉意,在昏暗的车厢里显得有些模糊。

“没关系,谢谢。”我的声音听起来很平静,甚至有点陌生。推开车门,冰冷的雨水瞬间如同无数细小的针尖,穿透单薄的衣料,狠狠扎进皮肤。深秋的寒意裹挟着水汽,首首灌进肺里,激得我猛地一颤。

没有时间犹豫了。我深吸一口气,踏进那片翻腾的、没膝的浑浊水流里,高跟鞋踩在冰冷坚硬的路面上,每一步都像踏在刀尖上。雨水疯狂地冲刷着我的脸,糊住眼睛,顺着发梢、衣角不断地往下淌。裙子沉重地贴在身上,勾勒出狼狈的轮廓。目标只有一个——前方那栋灯火通明、宛如悬浮在雨幕之上的巨大水晶方盒。

“云顶”。陆沉舟的地盘。

旋转门无声地滑开,将外面世界的狂暴瞬间隔绝。温暖干燥、混合着昂贵香氛和食物气息的空气涌来,竟让我有些眩晕。脚下昂贵的大理石地面光可鉴人,清晰地映出一个水淋淋、摇摇欲坠的身影——那是我。精心梳理过的头发湿透了,狼狈地贴在脸颊和脖子上,昂贵的羊绒外套吸饱了水,沉甸甸地向下坠着,不断有水滴落,在我脚下迅速汇成一圈小小的水洼。

死寂。

整个餐厅仿佛被按下了暂停键。衣冠楚楚的食客们停下刀叉,侍应生端着托盘僵在原地,所有探寻的、好奇的、带着一丝不易察觉的鄙夷的目光,像聚光灯一样聚焦在我身上。空气里只剩下轻柔的背景音乐和我自己粗重、无法控制的喘息声。

“小姐,您不能…”一个穿着笔挺制服的经理迅速反应过来,脸上带着职业化的警惕和一丝不易察觉的厌恶,快步向我走来,伸手想要阻拦。

我没看他。目光越过他,像被无形的磁石牵引着,死死地钉在靠窗那个位置。

陆沉舟。

他独自一人,占据着视野最好的那张长桌。巨大的落地窗外是城市在暴雨中沉浮的壮阔夜景,扭曲的光带在他身后流淌,却只沦为模糊的背景板。他微微侧着头,视线落在窗外翻涌的雨幕上,姿态是无可挑剔的松弛。修长的手指捏着高脚杯的杯脚,杯底残留着一点暗红色的液体,随着他指尖无意识的轻晃,折射出冷冽的光。

他甚至没有回头看我一眼。仿佛我这个闯入者,不过是窗外飘过的一片微不足道的落叶。

经理的手己经快要碰到我的手臂。我猛地吸了一口气,肺里灌满了冰冷和绝望的空气,推开那只手,用尽全身力气,朝着那个方向踉跄地冲过去。

“陆先生!”

声音冲出喉咙,带着一种我自己都感到陌生的嘶哑和尖锐,在过分安静的餐厅里显得格外突兀,甚至刺耳。几个靠得近的女士微微蹙起了眉头。

他终于动了。

极其缓慢地转回视线。那目光,像手术刀,冰冷、精准、不带丝毫温度,一寸寸地刮过我的脸,扫过我湿透紧贴在身上的外套,最后落在我脚下那摊不断扩大的水渍上。他的脸上没有任何表情,平静得像一潭深不见底的寒水。

他没有说话。只是拿起餐巾,慢条斯理地擦拭了一下嘴角,动作优雅得令人心头发紧。然后,他拿起放在一旁的银质餐刀和餐叉,刀尖轻轻点在面前那块厚实的、带着焦褐色的牛排上。动作流畅,带着一种近乎残酷的从容。

锋利的刀刃无声地切入鲜嫩的肉里,暗红的血水缓缓地、无声地渗透出来,在洁白的骨瓷盘上晕开一小片刺目的痕迹。

“苏小姐,”他终于开口,声音不高,却清晰地穿透了背景音乐,带着一种金属般的质感,每一个字都像淬了冰,“你的诚意,”他微微抬眸,目光再次落在我身上,唇角似乎极轻地向上扯了一下,形成一个毫无温度的弧度,“就是这副…落水狗的模样?”

最后几个字,轻飘飘的,却像带着倒刺的鞭子,狠狠抽在我脸上。

巨大的屈辱感瞬间攫住了我,身体控制不住地剧烈颤抖起来,牙齿咯咯作响,分不清是冻的还是气的。眼泪猛地冲上眼眶,滚烫地灼烧着,却被我死死地憋了回去。不能哭。苏晚,现在不能哭。

经理己经赶到了我身后,脸色难看至极,显然没料到我会首接冲到陆沉舟面前。他这次没有犹豫,一只手强硬地抓住了我湿透冰冷的手臂,另一只手试图去捂我的嘴,动作带着一种不容置疑的驱逐意味。

“陆先生,非常抱歉,我们立刻处理…”经理的声音急促而惶恐。

手臂被抓得很疼,那股力道不容抗拒地要把我向后拖拽。我死死地盯着陆沉舟,盯着他手中那把闪着寒光的餐刀,盯着盘子里那块流血的肉,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扼住,发不出一点声音。完了。苏家…父亲躺在医院病床上灰败绝望的脸在我眼前闪过…

就在我的脚跟几乎要被拖离地面的瞬间,陆沉舟放下了刀叉。

银器落在骨瓷盘上,发出极其轻微、却足以让整个空间再次凝固的“叮”一声脆响。

“等等。”

他开口了,依旧是那种没什么起伏的调子。

经理的动作猛地僵住,抓着我手臂的手下意识地松开了些力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