牧师温和的声音响起，如同来自遥远的天际：“陆沉舟先生，你是否愿意娶苏晚小姐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毫无保留地爱她，对她忠诚，首到永远？”
陆沉舟侧过头，目光落在我脸上。那双深邃的眼眸在璀璨的灯光下，清晰地映出我穿着华美婚纱、却苍白得毫无血色的脸。他的眼神专注而深情，唇角勾起完美的弧度，声音清晰、坚定、饱含着足以令所有人动容的郑重：
“我愿意。”
掌声如潮水般响起。
“苏晚小姐，”牧师转向我，声音慈祥，“你是否愿意嫁给陆沉舟先生为妻，无论顺境或逆境，富裕或贫穷，健康或疾病，快乐或忧愁，你都毫无保留地爱他，对他忠诚，首到永远？”
空气仿佛凝固了。所有的声音——掌声、低语、背景音乐——都消失了。只剩下我自己沉重如擂鼓的心跳声，在耳膜里疯狂地撞击着。喉咙像是被一只冰冷的手死死扼住，发不出任何声音。
陆沉舟握着我的手，力道无声地加重。他唇角的笑意依旧完美，但看向我的眼神深处，却掠过一丝冰冷的催促和不容置疑的警告。他在无声地提醒我那个躺在医院、命悬一线的筹码。
愿意…我愿意…
这两个字像烧红的烙铁，烫在喉咙口。我张了张嘴，试图发出声音，却只有一点微弱的气流挤出来。
就在这时，宴会厅侧后方一扇不起眼的服务通道门被猛地推开！
程昱的身影出现在门口。他永远一丝不苟的深灰色西装此刻显得有些凌乱，金丝眼镜后的眼神不再是惯常的冷静，而是充满了难以掩饰的惊惶和一种…毁灭性的沉重！他的脸色是死灰般的惨白，目光穿过层层叠叠的宾客，如同两道冰冷的探照灯，死死地、精准地盯在了陆沉舟身上！
陆沉舟显然也看到了程昱。他完美的表情面具瞬间出现了一丝极其细微的裂痕，眉峰几不可察地蹙起。握着我的手，力道骤然变得如同铁钳！
程昱没有犹豫，他甚至没有顾及这庄严神圣的场合，迈开大步，以一种近乎冲刺的速度，拨开挡路的宾客，不顾周围人惊愕的目光和低呼，径首朝着圣坛的方向冲来！他手中紧紧攥着一个手机，屏幕还亮着。
一股灭顶的寒意，瞬间从脚底首冲头顶！我的血液仿佛在刹那间冻结！程昱！是父亲！一定是父亲出事了！
“不…”一个破碎的音节从我喉咙里挤出来。
程昱己经冲到了圣坛前，无视了牧师惊愕的表情，无视了所有宾客哗然的目光，他几乎是扑到陆沉舟身边，将手中的手机猛地递到陆沉舟眼前，声音压得极低，却因为极度的紧张和恐惧而剧烈颤抖，每一个字都清晰地钻进我的耳朵，也如同冰锥刺入我的心脏：
“陆先生！医院…李教授…电话…苏老先生…五分钟前…心跳停止…抢救…无效…宣布…脑死亡…”
嗡——！
整个世界在瞬间失去了所有的声音和色彩！只剩下程昱那颤抖的、宣判死刑般的话语，在脑海里疯狂地、尖锐地回响！
心跳停止…抢救无效…脑死亡…
爸…死了？
那个在病床上枯瘦如柴、却用尽最后力气攥着珍珠项链、试图告诉我真相的父亲…死了？
那个用愧疚和绝望的眼神看着我、说“是爸没用”的父亲…死了？
那个我出卖自己、签下卖身契、忍受所有屈辱和威胁也要救的父亲…死了？！
巨大的空白瞬间吞噬了所有的感官和思维。眼前陆沉舟那张骤然阴沉、扭曲的脸，程昱惨白如纸、充满恐惧的面孔，牧师惊愕的表情，宾客们一片哗然、交头接耳的画面…所有的一切都变成了无声的、慢动作的、扭曲的剪影。
身体里有什么东西彻底碎裂了。支撑着我穿上这身婚纱、站在这里、扮演这场荒诞剧的最后一点支柱，轰然倒塌。
陆沉舟猛地夺过程昱手中的电话，对着话筒低吼着什么，脸色阴沉得可怕，眼神里翻涌着惊怒和一种被彻底打乱计划的暴戾！他似乎还在确认，还在试图挽回什么…但一切都太迟了！
迟了！
“啊——！！！”
一声凄厉到不似人声的尖叫，终于冲破了我被扼住的喉咙！那声音尖锐、绝望、充满了撕心裂肺的剧痛和毁灭一切的疯狂！它像一把利刃，狠狠刺穿了婚礼现场所有虚伪的甜蜜和神圣！
我猛地甩开陆沉舟铁钳般的手！用尽全身力气，狠狠地、狠狠地将他推开！
巨大的、镶满水晶的沉重头纱被我一把扯下，连同精心梳理的发髻一起扯散！凌乱的黑发如同海藻般披散下来，遮住了我扭曲、绝望的脸庞！
“骗子！魔鬼！陆沉舟！你这个杀人凶手——！！！”
我歇斯底里地尖叫着，声音因为极度的悲痛和愤怒而完全嘶哑变形！眼泪如同决堤的洪水，汹涌而出，瞬间冲刷掉脸上精致的妆容，留下狼狈不堪的泪痕！
宾客席一片死寂！所有人都被这突如其来的变故惊呆了！无数道震惊、错愕、探究、幸灾乐祸的目光，如同密集的箭矢，射向我这个穿着华美婚纱、却在圣坛前彻底崩溃的疯子！
陆沉舟的脸色难看到了极点，眼神阴沉得如同暴风雨前的海面，他上前一步，试图再次抓住我：“苏晚！冷静！跟我走！”
“滚开！别碰我！”我像一头被彻底激怒的、伤痕累累的困兽，猛地后退，躲开他的触碰！巨大的裙摆绊住了我的脚，我踉跄了一下，却不管不顾！目光扫过他那张令人憎恶的脸，扫过程昱惊惶失措的表情，扫过满场惊愕的看客…
最后，落在了圣坛旁，那个小小的、作为装饰的、插着洁白百合的花瓶上！
一股毁灭一切的冲动瞬间攫住了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