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雪停了，夜风却依旧凛冽，像是割刀刮在人脸上。
顾青山一夜未眠，抱着那卷账簿，眼神冷冽到极点。
他身上破旧的袍子被血和烟灰染得斑驳，像一头从火里爬出来的狼。
沈玉笙小心地蹲在他旁边，轻轻拭去他脸上的灰：“你要不要歇一会儿？”
顾青山摇头，声音沙哑：“不能歇，这账簿得立刻用。”
沈玉笙抿着嘴，眼神里藏着从未有过的信任：“我陪你。”
顾青山看了她一眼，目光柔软了一瞬。
大约一刻钟后，柳如烟的随从带路，把顾青山请进了布行二楼的内厅。
柳如烟依旧那身湖蓝纱裙，端坐在雕花高椅上，灯火映着她雪白的脖颈，整个人仿佛冷玉雕成。
她只看了顾青山一眼，微笑：“听说你差点把巡检司烧平？”
顾青山拱手，语气平静：“拿到东西就得跑，别无选择。”
柳如烟眸光闪亮：“给我看看。”
顾青山把那卷账簿递过去，柳如烟翻了几页，红唇微挑：“这可是盐税、粮道、兵饷三条大脉的漏洞清单。”
顾青山点头：“只要你肯出面，我能把这些东西放出去，让江州官府一锅端。”
柳如烟笑意深沉：“你想打多大一口肉？”
顾青山不卑不亢：“足够让我顾家在江州有立足之地。”
柳如烟慢慢放下账簿，玉指敲着桌面：“你要顾家，还要沈玉笙，还想东山再起，你真不怕死？”
顾青山微微一笑：“怕死，我就不会坐在这。”
柳如烟凝视他半晌，忽然笑得极冷：“你是个疯子。”
顾青山平静回望：“疯子，才能在死人堆里活下去。”
她站起身，走到顾青山身前，几乎能闻见他身上的血腥味。
“顾青山，咱们赌一场。”
顾青山挑眉：“怎么赌？”
柳如烟伸出纤细的手指，轻轻点在那账簿上：“你用这东西，帮我压制江州几家世家，我就保你一条命，并且让你在江州扎根。”
顾青山眸光一亮：“好。”
柳如烟微微一笑，声音冷艳：“可若你输了，不只是你，连你身边这两个女人，我也会送去青楼。”
沈玉笙脸色瞬间煞白。
顾青山咬紧牙，深深鞠了一躬：“成。”
柳如烟满意地点头：“三日内，我要江州世家家族的投名状。”
顾青山拳头捏得嘎吱响：“我办得到。”
柳如烟像看稀世猛兽一样，轻轻抿唇：“顾青山，你比传说中，更狠。”
离开布行后，顾青山带着沈玉笙和小顺子回到那间临时借来的小屋。
沈玉笙一进门就哭出来：“你怎么就敢赌？万一输了，我……我真要被卖吗？”
顾青山心口酸得发痛，却还是低声安慰：“我若不赌，我们早死在庙里了。”
沈玉笙扑到他怀里，声音嘶哑：“那你让我怎么放心！”
顾青山抱住她，语气像一块铁：“这就是咱们唯一的活路。”
一旁的萧如雪冷眼看着，眼圈红红，终于忍不住讽刺：“顾青山，你是不是觉得，天下女人都能随便被你利用？”
顾青山回头，眼神瞬间冷得吓人：“如雪，你要是不信我，就走。”
萧如雪气得浑身发抖：“你当初说，顾青山宁死也不做狗！可现在呢？！”
顾青山像被针刺一样，眼神闪过痛苦，可他还是咬着牙：“我若真成狗，早给安平侯磕头了。”
萧如雪泪水再也止不住：“可你变了……你现在恨得我不认识。”
顾青山深深吸了口气，转过身不再看她：“若不狠，我连你都保不住。”
窗外风吹得屋门吱呀作响，顾青山在破炕上坐下，看着沈玉笙哭累后睡着的脸，神色慢慢变得冷峻。
他把那本账簿放在膝上，视线如刀：
三天，我要把江州这摊烂泥彻底翻过来。
第二天一早。
顾青山就带着小顺子，主动拜访江州城内最有势力的两大家族：
一个是“秦家”，掌握码头盐运；
一个是“邢家”，江州兵备大户。
他只带着账簿，走进秦家大堂时，秦家当家人一看见他就变脸：“顾青山？你还敢来？”
顾青山坦然：“若不来，我就没命活。”
秦家当家人冷笑：“你那点盐案破事儿，还想翻盘？”
顾青山缓缓展开账簿，把其中几页摊在桌上：“秦家……去年走私折损粮道五成，你说要是我把这送到巡检司，能活几个？”
秦家当家人脸色瞬间煞白，扑过来就要夺：“放肆！”
顾青山啪地收回账簿，冷声：“别急，还有邢家的。你们要是想一起下地狱，我就成全。”
秦家当家人额头上汗珠滚下来，语气颤抖：“顾公子，这……好商量，好商量。”
顾青山淡淡：“一个条件，三日之内，江州若有人打沈玉笙的主意，你们出面护，我保你们的账本不会见光。”
秦家当家人连连点头：“顾公子放心，秦家绝不敢惹！”
转头又去邢家，几乎如出一辙。
顾青山拿出兵备贪墨的账册，邢家当家人吓得当场跪下：“顾公子，我只求你留点活路！”
顾青山盯着他，声音如刀：“沈玉笙，是我女人，动她，就是动我。”
邢家当家人磕头：“不敢，不敢！”
顾青山眯了眯眼：“好，三日后我再来。”
黄昏，顾青山带着小顺子回到小屋，脸色苍白得吓人。
小顺子吞了吞口水：“顾公子，你……你真不怕他们报复？”
顾青山一口气险些喘不过来：“怕，可我更怕她们死。”
屋子里，沈玉笙正守着火盆，见他回来连忙迎上：“怎么样？”
顾青山苦笑：“暂时稳住。”
沈玉笙忽然冲上来抱住他，整个人都在颤抖：“顾青山，我真的……离不开你了。”
顾青山闻见她头发里淡淡的香味，心底生出一股奇怪的温热：
女人，若能死心塌地跟自己，便是最大的底气。
他低声：“沈玉笙，别怕。”
沈玉笙泪如雨下，却狠狠点头。
夜深了，顾青山枕着那卷账簿，闭上眼，脑子里还在飞速转动。
——秦家、邢家都被逼得妥协
——柳如烟会认同自己的价值
——再过一段时间，就能一步步收复顾家产业
可他同时又想起那个冷艳的柳如烟，心头忍不住一跳：
这样的女人，若能驯服，也算极致的收获。
窗外风雪再起，屋门忽然被人叩响。
“顾青山，在吗？”
他猛地睁眼，提刀站起来：“谁？”
门缝里，一道纤细的影子闪进来，带着一股淡淡檀香。
萧如雪，一身青衣，眼神红肿却执拗：“我不能看你死。”
顾青山心脏像被砸中：“你……”
萧如雪扑过去，抱住他，泪水打湿他的肩膀：“以后去哪，都带着我，好不好？”
顾青山愣住，过了好几息，才慢慢伸手抱紧她：“好。”
这一刻，他心里像被灌进一股炙热：
沈玉笙依赖我，萧如雪又重新归来，柳如烟也被我牵住……
顾青山，这一局，你不能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