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庙里的雪停了,可冷气依旧逼得人骨头生疼。
顾青山一夜没睡,坐在残缺的供桌旁,盯着跳动的微弱烛光,脑中无数思绪翻滚。
沈玉笙裹着他给的旧毯子,静静坐在一旁,小脸苍白,却带着一丝说不清的安定。
而萧如雪,就蹲在不远处的破庙柱子旁,眼神始终阴沉,像受伤的小兽。
三个人,谁都没说话,谁也不知道该说什么。
顾青山感到肩膀像被千斤压住,刚要张口,外面忽然传来一阵熟悉的脚步声。
“顾公子,顾公子!”
是周家护卫的人。
顾青山立刻迎出去,冷声:“什么事?”
护卫喘着粗气:“周家老爷托我传话,安平侯的人在江州设下探子,要查你,您再不走,怕是撑不过今晚!”
顾青山目光一冷:“周家还肯帮我?”
护卫苦笑:“能帮就帮,可安平侯不是咱们惹得起的人。您快想法子吧,江州再乱,也有他的眼线。”
顾青山点了点头:“知道了。”
护卫犹豫一下:“那……您要不要跟周家回去避避?”
顾青山摇头:“不能回头,越是往乱里钻,越安全。”
护卫叹气:“那保重。”
说完匆匆离开。
顾青山转身进庙,心里却越来越冷:
安平侯的势力,连江州都插手了?
这就意味着,自己随时会被卖掉。
他看向沈玉笙:“你能忍一忍吗?我们得马上走。”
沈玉笙咬唇:“去哪?”
顾青山深吸口气:“找柳如烟。”
萧如雪猛地瞪大眼:“江州千金?你疯了?”
顾青山看着她,声音沙哑:“如雪,我若想活下去,就得抱更粗的腿。”
萧如雪眼圈猛地红了,狠狠一抹泪:“你以前,不是这样的……”
顾青山一怔,忽然苦笑:“我以前可以不这样,可那时候,我顾家没被逼成狗。”
萧如雪像被人捅了一刀,转过脸,死死咬住嘴唇。
沈玉笙拉住顾青山的袖子,声音很轻:“我听你的。”
顾青山心底像被火灼了一下,看向她的眼神中,有一丝复杂:“好。”
江州城南,柳家布行。
这座布行号称江州第一,不仅钱财富可敌国,背后还首通刺史府,柳家嫡女柳如烟,就是江州权贵圈公认的冰美人。
顾青山在门口踌躇了一瞬,还是带着沈玉笙和小顺子一起走了进去。
萧如雪硬是跟上来,咬牙不肯放手。
大堂里人声鼎沸,掌柜的见他们一副落魄样,立刻皱眉:“做什么的?”
顾青山面色平静:“顾家,顾青山,求见柳小姐。”
掌柜一听“顾家”二字,脸色顿时一变:“你便是那盐案的顾青山?”
顾青山眼神一闪,冷冷点头:“正是。”
掌柜犹豫一下,立刻有人快步上了二楼。
半盏茶时间。
一个穿湖蓝纱裙的侍女出来,神情冷淡:“柳小姐请。”
顾青山深吸口气:“走。”
萧如雪扯住他:“她若要害你呢?”
顾青山一笑,眼神却冷得像刀:“若真要害我,也得先看她敢不敢。”
说罢,他大步踏上雕花的木梯。
柳如烟坐在雕花屏风后的罗帐里,云鬓高挽,肤白胜雪,眉眼清冷得几乎带霜。
当顾青山走进去的那一刻,她就轻轻抬眸,眼神像一只猎鹰:“你便是……顾青山?”
顾青山立刻抱拳:“在下顾青山,见过柳小姐。”
柳如烟不答,只打量他半晌,冷冷一笑:“顾家小儿,倒是比传说中硬气。”
顾青山目光如炬:“若不硬气,早就死了。”
柳如烟轻轻挑眉:“你想来投靠我?”
顾青山坦荡开口:“我需要一条活路,你需要一个替你去拼命的男人。”
柳如烟被逗得笑了,笑声冷得像冰:“你以为我收留你,不怕安平侯?不怕刺史府?”
顾青山沉声:“若怕,就不会富可敌国。”
柳如烟的眼神忽然像被击中,闪过一丝亮光。
她缓缓站起来,走到顾青山面前,几乎与他鼻尖相对。
“好个顾青山。”
香风拂面,顾青山却丝毫不敢退:“要杀要剐,柳小姐请便。”
柳如烟笑容更冷:“本小姐最讨厌没种的男人,既然你敢赌命,那我就赌一把。”
她抬起纤纤玉指,轻轻一点顾青山的胸口:“三天,若你能把江州官军逼得不敢再搜沈家,我就护你;若做不到,你和你的女人,全得死。”
顾青山眸光陡亮:“三天,够了。”
离开布行时,沈玉笙忍不住问:“你真要去得罪官军?”
顾青山咧嘴一笑,笑得冷冽:“他们敢杀我,就得付出代价。”
萧如雪却在后面嘀咕:“顾青山,你疯得越来越像个恶鬼了。”
顾青山回头,淡淡瞥她:“只要能护住你们,恶鬼又如何?”
萧如雪的呼吸一滞,心口像被锤了一拳。
当晚,顾青山趁夜摸进江州巡检司的库房。
那里面,堆放着江州所有抄家搜刮来的账册、卷宗,还有许多涉及地方权贵的机密文书。
顾青山一路潜伏进去,冷汗把脊背都打湿,身后只带着小顺子,半大小子紧张得腿都软。
“顾公子……这……这是作死啊……”
顾青山瞪了他一眼:“闭嘴,跟紧我。”
他们避开几个打瞌睡的兵卒,钻进一个破柴房。
顾青山看见那一排排卷宗,眼睛里陡然冒出疯狂的光芒:
只要拿到官军的把柄,就能反咬他们一口。
就在他伸手去拉一卷盐税账目的时候,外头忽然传来一阵脚步声。
“谁!”
小顺子吓得当场差点尿裤子,顾青山一把按住他,冷冷低喝:“别动!”
脚步越来越近,一个提灯笼的校尉正往这边探头。
顾青山牙关几乎咬碎,手心死死按住破刀的刀柄。
小顺子小声哭:“顾公子……”
顾青山冷笑:“要死就一块死!”
火光亮起。
校尉举着灯笼,刚要掀帘子,就听见外面有人大喊:“失火啦——巡检司失火啦!!”
校尉猛地回头:“什么?!”
整个院子瞬间乱成一团。
顾青山瞅准机会,抓起那一卷账簿,带着小顺子从后窗跳了出去。
院墙外,一个戴着斗篷的蒙面人冲他比了个手势:“跟我走!”
顾青山一愣,认出那是柳如烟派的人,立刻跟了过去。
夜里,江州的大火映红半边天。
顾青山踩着冰冷的青石街道,手里攥着那卷账簿,心脏“砰砰”首跳。
沈玉笙迎上来,吓得脸色煞白:“你怎么又去送死!”
顾青山扯了扯嘴角:“活路,就得自己杀出来。”
沈玉笙忽然冲上来抱住他,声音发颤:“别再让我看见你死……好不好?”
顾青山心里一酸,轻轻拍了拍她后背:“放心。”
远处,柳如烟在灯火下慢慢转过身来,嘴角勾起一抹似笑非笑的弧度:
“顾青山,你这个疯子,倒有点意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