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冬夜,风像刀子一样吹得人脸生疼。
盐务署里己经重新挂上顾家的家纹旗,几十个盐科吏目被临时召集在偏厅,一个个面如死灰,不敢抬头。
顾青山坐在主位,身披青灰斗篷,眼神冷得像一潭死水。
他缓缓扫过众人,声音低沉:“盐务,是江州的命根子,从今天起,只认顾家。”
众人无人敢言,只有一个年纪稍大的老吏哆嗦着说:“顾公子……安平侯那边……”
顾青山猛地看过来,目光森寒:“再敢提安平侯,我先割你舌头。”
老吏当场跪下,额头砸得鲜血首流:“小人不敢!”
顾青山轻轻一笑,眼底依旧没有温度:“很好,从今天起,该干什么干什么,我会派人盯着,你们若有一点二心,后果自己清楚。”
出了偏厅,顾青山深吸一口冰冷的空气,身后的小顺子小声问:“顾公子,咱真能守住么?”
顾青山看着夜色中那座朱红大门,冷声:“守不住,就死。”
小顺子缩了缩脖子:“那您得多活几年,小顺子还想跟着您挣口饭吃呢……”
顾青山拍了拍他肩膀,淡淡道:“别怕,只要我不死,就能护住你。”
天亮后,柳如烟亲自来了。
她穿着一件雪白长狐裘,眉眼如霜雪般冷艳,走进盐务署就看见顾青山坐在主座,随意得好像在自己家。
柳如烟失笑:“顾公子,江州盐务,真被你就这么拿下了?”
顾青山笑得带着点疲惫:“先拿下,后面怎么守,再说。”
柳如烟走过去,忽然把手放在他案上,声音轻得几乎要把人麻醉:“我很看好你。”
顾青山盯住她,眼底却闪着锋利:“你看好我,还是怕我?”
柳如烟挑了挑红唇,忽然凑得很近:“两者皆有。”
顾青山看着她,忽然笑了:“柳小姐,我会让你以后,既怕也爱。”
柳如烟微微愣住,随即笑意越发妖冶:“我倒想看看,你怎么让我爱。”
这句话,让屋外听得分明的沈玉笙,胸口狠狠一抽。
她扶着门框,指尖因为用力而泛白,心里忽然涌起一股酸涩:
柳如烟,哪怕是顾青山的合作对象,也终究是女人。
沈玉笙深吸一口气,才挤出一丝微笑走进去:“顾公子,我给你炖了汤,热着呢。”
顾青山望见她,眼底闪过一丝柔意,伸手接过:“谢谢。”
柳如烟看着沈玉笙,嘴角微微挑起,似笑非笑:“沈姑娘真贤惠。”
沈玉笙低下头,声音发颤:“我只是做我能做的。”
柳如烟目光闪过几分冷意,又笑了:“以后有机会,我也得学一学。”
沈玉笙浑身一颤,脸色煞白。
顾青山看出其中火药味,忽然伸手揽住沈玉笙的肩,淡淡道:“这是我的女人,柳小姐可别吓着她。”
柳如烟挑了挑眉,半晌,轻笑一声:“顾公子,护得紧呢。”
顾青山只是淡淡:“她值得。”
柳如烟走后,沈玉笙低声问:“你……会不会以后变得不一样?”
顾青山看着她,握住她冰冷的手:“沈玉笙,你要信,我变得再狠,也不会丢下你。”
沈玉笙泪眼婆娑,紧紧抱住他:“我信。”
夜里,顾青山独自在盐务署的正堂里看账,窗外传来萧如雪冷厉的声音:“顾青山,你什么时候才能放下那些东西,陪陪我们?”
顾青山没有回头,声音依旧平静:“如雪,若是我现在停下,你很快就会被人砍死在街上。”
萧如雪忍不住冲过来,眼圈通红:“可你也别什么都压自己一个人身上!”
顾青山苦笑:“谁让我,是你们的男人呢?”
萧如雪一怔,眼泪瞬间流下来:“那你得活着,顾青山。”
顾青山终于转身,轻轻抱住她:“只要能护得住你们,我活着就是最大的底气。”
三天后。
盐务署彻底安稳,江州百姓第一次见到有人敢把安平侯的盐课掐断,连街上的说书人都编了个段子:
“顾家小儿,一夜踏平盐务署!”
这种传说般的故事,就像一粒种子,在江州百姓心里生了根。
顾青山也终于松了一口气,趁夜回到那间破小屋。
沈玉笙在屋里等他,火盆烧得通红,她抱着自己的膝盖,见顾青山进门,就露出一点安心的笑。
顾青山看着她,心里莫名柔软。
“沈玉笙,我活下来了。”
沈玉笙红了眼圈,走过去扑进他怀里,声音几乎哭出来:“好,好……”
顾青山轻轻抚着她的后背,低声说:“以后,我会给你一个真正的家,不是破庙,不是逃亡,而是堂堂正正的顾家。”
沈玉笙泪如雨下,拼命点头:“嗯!”
半夜。
顾青山独自走出小屋,抬头看见江州的星空,脑海里浮现出柳如烟说过的那句话:
“盐税三分之一被安平侯的人拿走,三个月内要拿回来。”
他的拳头慢慢收紧。
三个月,江州,就得姓顾。
就在他沉思的时候,远处街角一个破旧酒肆里,有两个人影低声交谈。
一个是柳如烟派来盯顾青山的密探,另一个却是陌生黑衣人,声音嘶哑:“顾青山不能让他活太久,机会合适,就下手。”
密探皱眉:“可柳小姐——”
黑衣人冷笑:“柳如烟也保不住他。告诉你家小姐,顾青山若是走得太远,最后也会踩碎她的。”
密探脸色变了,半晌才点头:“我会传话。”
而顾青山一无所知,背影依旧冷硬挺拔。
江州的夜风呼啸,仿佛在提醒他:
你走得越高,就会有越多的人想杀你。
次日清晨。
柳如烟召见顾青山,她身着一件浅紫罗裙,披着白狐裘,站在布行二楼廊下,望见他来,忽然笑了:“顾公子,我有一份礼物送你。”
顾青山挑眉:“礼物?”
柳如烟从怀里抽出一张文书,晃了晃:“盐务署的临时任命状,从今日起,你就是江州盐科临时总理。”
顾青山心头猛地一震。
柳如烟眯起凤眸,轻声:“拿不下,就死;拿得下,将来你便是江州之王。”
顾青山深深看她:“你真舍得把刀交到别人手里?”
柳如烟红唇一挑:“舍得,因为那把刀,己经沾了太多血,我也握不住。”
顾青山忽然笑了:“柳小姐放心,我会让你后悔不把我留在你床上的。”
柳如烟怔了怔,随即噗嗤笑出声:“顾公子真有趣。”
风吹过布行的长廊,顾青山握着那封文书,忽然觉得这张薄薄的纸,竟比一座城池还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