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盐务署。
这是整座江州最肥的衙门,也是历代权贵最喜欢插手的地方。
顾青山此刻就站在盐务署对面的一座茶铺二楼,透过半开的窗户,冷冷地盯着盐务署那道朱红色的大门。
风里飘来淡淡盐味,街上挑担贩卖盐包的小贩络绎不绝,却没有人敢靠近那座院子半步。
顾青山敲了敲桌子,低声道:“小顺子,记住这几张脸。”
小顺子紧张地扒着窗台,点头:“顾公子,那些就是贪官?”
顾青山目光森寒:“贪官,打手,爪牙,一个都跑不了。”
一个中年的盐官走出大门,身后跟着几名穿皮甲的衙役。
顾青山眯起眼,缓缓道:“那就是江州盐科头子,周彦清。”
小顺子声音颤抖:“听说他一年收的钱,比刺史还多……”
顾青山淡淡:“那就证明,咬住他,能咬碎安平侯的一颗牙。”
傍晚,顾青山在小屋里摊开一幅手绘的盐务署布局图,手指一点点敲在桌面,声音低沉而有力:
“周彦清手上握的盐票、盐船调度和账本,就是命根子。”
沈玉笙坐在一旁,脸色忧心:“可是……安平侯的人不可能给你动的机会。”
顾青山眼里闪着冰冷的光:“柳如烟需要我去动,等于她也会给我一点机会。”
他抬眼看着沈玉笙,忽然伸手,扣住她的手腕:“这一次,若成,我能彻底在江州立足。”
沈玉笙被他看得脸发红,低低道:“我……会陪你。”
顾青山笑了笑,目光柔和了一瞬:“你别怕,剩下的,我挡。”
门外忽然响起敲门声。
萧如雪一身青灰棉衣走进来,皱着眉:“柳如烟来了,在外头。”
顾青山一愣,旋即眯起眼:“请她进来。”
柳如烟今天穿着月白色狐裘斗篷,衬得她肌肤如雪,艳光逼人。
她步子极轻,却带着不容拒绝的气势,一进屋就开门见山:“顾青山,你真要动周彦清?”
顾青山淡淡:“若不动,我拿什么换江州立足?”
柳如烟盯住他,眼神像寒冰:“你可知道,周彦清身后,插着多少把刀?”
顾青山冷笑:“那我也要拔下来看看。”
柳如烟忽然笑了,缓缓摘下斗篷,坐在他面前:“你若是死了,我损失可不小。”
顾青山看着她,眼神锋利:“那你得给我更多人。”
柳如烟挑挑眉:“多少?”
顾青山竖起三根手指:“三十个死士,能舍命那种。”
柳如烟沉吟片刻,忽然一笑:“行。”
顾青山心头一松,还是忍不住多问一句:“为什么肯信我?”
柳如烟盯着他,声音极冷:“因为除了你,没人敢跟周彦清死磕。”
夜里,顾青山坐在火盆旁,身上披着旧斗篷,眼睛一点点透红。
沈玉笙替他煮了一碗姜汤,轻声劝:“你己经做得够多了……要不,就算了吧?”
顾青山缓缓抬头,看见她眼里泛着泪光,忽然伸手把她搂进怀里:“沈玉笙,我若退一步,你就死。”
沈玉笙伏在他胸口,泪如雨下:“可我怕你死……”
顾青山低声道:“那就更不能退。”
屋外,萧如雪站在檐下,听着屋里那句句近乎残酷的对话,咬紧嘴唇,眼角泛红。
她忽然冲进来,冷声道:“顾青山,你到底想要多少女人跟你一起陪葬才肯罢手?”
顾青山怔住,看向她那双哭得发红的眼:“你若怕,也可以走。”
萧如雪忽然泪水狂涌:“我走?你就能活着回来吗?”
顾青山一时间说不出话,只能握紧她的手:“我若能活着回来,你就再也别走。”
萧如雪盯着他,泪水啪嗒砸在他手背:“说话算数!”
顾青山深深看着她,低声:“算数。”
三天后,江州盐务署。
周彦清刚从堂屋喝完茶出来,忽然瞥见门口一个青年站得笔首,气势森然。
顾青山穿着洗得发白的青衫,拄着一根拐杖,缓缓走过青砖地面,像一头蓄势待发的狼。
周彦清脸上浮起一丝讥笑:“这不是顾家那条丧家狗吗?”
顾青山抱拳,语气平静:“顾青山,前来讨个公道。”
周彦清哈哈大笑,抬手一挥:“来人,把他轰出去!”
他话音刚落,就见院门两侧,忽然闪出三十个蒙面死士,动作整齐地拔刀。
周彦清的笑容凝固在脸上。
“你——”
顾青山冷冷开口:“周大人,我要借一借盐务署这几张盐票,顺便借你的账册过一过眼。”
周彦清脸色煞白,声音都变调:“你敢!”
顾青山走上前一步,拐杖猛地一敲青砖:“若你不同意,今夜你就死在这!”
三十名死士刀光闪烁,封死大堂所有出路。
周彦清扑通一声跪下:“饶命——顾公子饶命!”
顾青山嘴角冷冷一扯:“你若是合作,我可以保你留个全尸。”
周彦清浑身发抖,声音破碎:“账……账都在后堂,顾公子随便看!”
顾青山一步步走过去,眼神像死神:“这江州,从今天开始,不姓周,只姓顾!”
那一夜,江州盐务署换了主,几乎没惊动城里官府。
柳如烟立在布行顶楼,远远看见盐务署挂上临时顾家旗号,忍不住笑出声来:“疯子……可真好用。”
顾青山翻遍账册,指尖因为翻页太快而生了倒刺,他的声音越来越沉:“三分之一,全进了安平侯的腰包。”
沈玉笙守在他身后,怯怯地说:“那怎么办?”
顾青山缓缓抬头,声音冷得像刀:“割回来,统统割回来。”
夜深,顾青山终于走出盐务署,看见街头亮起一盏盏孤灯,他忽然笑了:
这一步成了,他就真的站在江州地面上了。
可他也明白——
下一步,一定会更凶险。
当夜,柳如烟登门,她走到他身边,细细打量他的脸,忽然柔声道:“顾青山,你可知,你现在是我最锋利的刀。”
顾青山看着她,声音低沉:“总有一日,我要连你一块儿收入鞘里。”
柳如烟先是一怔,随即笑得媚而冷:“你若真能做到,我愿意。”
顾青山看着她,目光渐渐深邃,像江水一样滚烫。
月亮静静地悬在江州夜空,照见盐务署的大门,照见顾青山的脸,也照见他眼底那股越烧越旺的野火。
一步,接着一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