江州的雪,连下了整整三日三夜,街道上积得几乎没了脚脖子,整座城仿佛都被冻住。
可盐务署里,却烧得像火炉。
顾青山披着一件粗布斗篷,坐在主位,听死士禀报:“顾爷,周边县里的粮车,己经有三批被拦了,查明是安平侯的人指使。”
顾青山眼里闪过一抹寒光:“好。”
他慢慢放下茶盏:“命兄弟们准备,今晚带我去。”
小顺子一听,吓得脑袋几乎埋到脖子里:“顾公子……您又要亲自去?”
顾青山淡淡:“粮道若失,江州就得死。我不去,谁敢拼命?”
那一夜。
顾青山换了件黑棉衣,腰间挂着短刀,只带十名死士,顺着雪夜一路出了江州城。
官道上,积雪被马蹄踩得“咯吱”作响,十几个火把飘在寒风里,像一只只凶狠的狼眼。
顾青山沉声问:“还有多远?”
死士低声:“再过一里,顾爷。”
顾青山眼神冷得吓人:“盯死。”
果然,前方一座破庙门口,堆着三车粮袋,十几个披甲的陌生武士正坐在火堆旁喝酒。
顾青山勒马,眼神一瞬间杀意森冷。
“动。”
那十名死士飞快分散,没等那群拦粮的武士反应过来,雪地里刀光就像闪电一样劈下去。
“噗嗤!”
血溅到雪上,冒出一股热气。
顾青山自己也飞身下马,抽刀便是一记横扫,砍得最近一个武士半边肩膀都飞了。
惨叫声,鲜血,雪地,火堆,全都搅在一起,像一场地狱修罗。
顾青山喘着粗气,提刀走过,冷冷盯着最后一个武士:“谁派你们来的?”
那武士吓得瘫倒在雪地里:“顾爷饶命,是……是刺史府应天的命!”
顾青山挑眉,眼底闪过一丝寒光:“应天?”
那武士拼命磕头:“顾爷,咱们就是收钱办事,饶命啊!”
顾青山冷冷一脚把他踹翻:“放狗一样来咬我,也想要命?”
刀光一闪,那人头滚在雪里,瞪着眼,死不瞑目。
顾青山回头看向那些被堆在雪里的粮袋,深吸一口气:“拖回江州,一颗米都不许少。”
死士齐声:“诺!”
夜里,顾青山带着粮车回城,江州百姓出来看见,竟自发点起灯笼,围着道路放鞭炮,吓得小顺子都傻了:“这是……给您接风?”
顾青山愣了一息,随即轻笑:“百姓,才是真会看人。”
他翻身下马,走在街上,百姓一个个冲他磕头:“顾爷,您救咱们活命啊!”
“顾爷,青山顾爷!”
顾青山没说什么,只是摆手:“都回家吧,别冻着。”
百姓哭着跪地,目光里带着难以掩饰的敬畏。
盐务署。
柳如烟己经等在堂前,见他一身血雪交错地进来,眼圈一下就红了:“你……又自己去了?”
顾青山抖了抖雪,笑得像没事人:“不然呢?”
柳如烟快步走上来,忽然伸手把他抱住:“顾青山,你再这样,总有一天会死!”
顾青山眼神淡淡:“我若不这样,今天江州就没粮吃。”
柳如烟埋在他怀里,肩膀抖得厉害:“我不管……我怕……”
顾青山抚她后背:“你怕我死?”
柳如烟闭着眼,声音几乎哭出来:“我怕……”
顾青山忽然笑了,带着一点残酷:“你怕也得看着。”
柳如烟被他气得又哭又笑:“混账!”
一旁的沈玉笙,也悄悄看着他们,心像被针扎。
她捧着一碗热汤,默默走过去:“顾公子,喝点热的。”
顾青山接过,轻声:“谢谢。”
沈玉笙看着他身上的血迹,声音发颤:“能不能少拼一次……”
顾青山摇头:“不能。”
沈玉笙再忍不住,眼泪掉下来:“那你下次……要活着回来。”
顾青山看着她,忽然一把拉住她手:“我若活,你就在。”
沈玉笙哭着拼命点头:“我在!”
那夜,顾青山在后堂沉沉睡过去。
柳如烟坐在门槛外,看着雪夜发呆,心口乱得一塌糊涂。
“我柳如烟……从没服过谁,可偏偏服了你。”
她笑了笑,苦涩地捂住脸:“顾青山,你疯得像刀,可是……为什么连我也想要?”
雪停后,江州渐渐回暖。
可紧跟着,江都方向送来一封密信:
“顾青山越发狂悖,侯爷震怒,密令应天剿之。”
柳如烟看完这信,整个人愣住,半晌都没回过神。
“要……剿?”
她忽然觉得喉咙发涩,差点站不稳:“顾青山,你可知你要对上的……是整个应天?”
当夜,柳如烟带着密信,敲开顾青山书房的门。
顾青山正在看盐课账册,见她闯进来,淡淡抬眼:“何事?”
柳如烟把信递给他:“你若还想活,就快走!”
顾青山扫一眼,神色平静得可怕:“应天,终于忍不住了?”
柳如烟气得首哭:“你疯了吗?那是三万甲兵镇守的大城,你拿什么抗?!”
顾青山看着她,缓缓道:“江州百姓。”
柳如烟被他一句话噎得心口发痛:“百姓?你想拖着一城百姓陪葬?!”
顾青山微笑,眼里却带着无法动摇的冷硬:“百姓若信我,我就活。若不信,我就死。”
柳如烟眼泪扑簌簌落下:“你到底要疯到什么时候……”
顾青山看她,忽然伸手擦去她眼泪:“等我赢了。”
柳如烟痛苦地推开他,哭着跑出去,脚步踉跄。
顾青山望着她离开的背影,忽然深深吸了口气:
应天?来就来。
雪后的江州,晨光熹微。
顾青山走到院子里,看见百姓在清扫街道,孩子们围着他笑,像看一个真正能护住这座城的英雄。
他忽然觉得,一丝活下去的希望,又被点燃。
“顾青山,活着,护住他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