破败的顾家院落,寒风仍未停,残雪簌簌掉落,烧焦的屋梁在夜色中散发出焦糊味。
顾青山刚喘过一口气,还未来得及站稳,就听见那马蹄声自黑夜里传来。
“嘚、嘚、嘚……”
沉稳而冰冷,仿佛死神叩门。
韩行舟猛地起身,神情森冷:“他们来得比我预料中更快。”
顾青山死死盯住远处火把:“城守府大军?”
韩行舟沉声道:“嗯,盐案惊动了县府,大军一到,不只是抓你,连你家母亲都要牵连。”
顾青山手心冰凉,微微颤抖。
从大集卖谷,到陈家走盐,再到祠堂被追杀……所有的线索,都在一步步指向他。
这是彻底,要让顾家绝后!
他猛地攥住韩行舟的胳膊:“韩大人,还有法子吗?”
韩行舟眼中闪过一丝冷厉:“杀出一条血路!”
顾青山呼吸一滞,眼中燃起凶光:“好,杀出去!”
院门外,火光照得夜如白昼。
为首一员裹着厚甲的校尉,喝声如雷:“顽民顾青山,勾结奸贼,走私私盐,扰乱军饷,罪当抄家灭族!人呢?!”
一众衙役蜂拥上前,抬起火把,照得顾青山无处可躲。
顾母在屋檐下吓得脸色煞白,声音嘶哑:“青山,快跑啊!”
顾青山却一步也不退,死死挡在母亲身前。
韩行舟一刀指向校尉,厉喝:“本官韩行舟,持陛下密旨查粮缺案,尔等谁敢妄动?!”
那校尉冷冷一笑:“密旨?哼,拿得出来吗?”
韩行舟一怔,随即猛地翻袖,掏出那一枚金色符印。
可校尉只是冷哼:“假的吧?少在这里吓人!”
他抬手一挥:“拿下!”
数十名士兵持戈蜂拥而来,杀意滚滚。
顾青山额头青筋暴起,心底一阵冰寒。
韩行舟咬牙道:“跟我冲出去!”
顾青山点头,猛地拔起院墙边一根烧焦的木棍,转身护住母亲:“娘,别怕!”
说罢,他长棍猛扫,逼退几个冲进门的士兵。
韩行舟更是杀气腾腾,一刀下去,血溅三步。
“顾青山,带你娘走!快!”
顾青山背起母亲,扑到院墙破口,想借夜色逃生。
可城守府的兵卒反应极快,立刻分出十几人包抄,眼看就要合围。
顾青山心脏仿佛被火烧,豁出全命力吼道:“韩大人,拦住他们!”
巷子口,韩行舟单刀独挑,刀光闪成一片。
他脚下翻飞,宛如狼王啸月,刀刀封喉。
几个士兵还未看清就倒在雪里,血融进冰水,流成红色溪流。
可对面又冲出更多兵卒,将两人彻底围住。
校尉冷声喝道:“放箭!”
箭雨铺天盖地而来。
顾青山猛地护住母亲,滚进一处破厢房,箭矢扎得门板“咚咚”乱响。
韩行舟则提刀护在顾青山身侧,身上己连中数箭,鲜血首流。
顾青山脸色惨白:“韩大人!”
韩行舟咬牙:“小伤,撑得住!”
忽然,韩行舟眼神一寒:“顾青山,地道,快!”
顾青山一愣:“什么地道?”
韩行舟指向顾家老屋东厢房角落:“你爹留下的逃生道口,三十年前就修好!去!”
顾青山大脑一震,立刻反应过来。
那是父亲防战乱留下的秘密。
他背着母亲,疯了一样冲进东厢房,踹开一扇暗门,扑进黑暗的洞口。
韩行舟挡在门口,刀光一闪,再次逼退几名追兵。
“快走!顾青山,我拦得住!”
顾青山胸口剧烈起伏,眼睛死死盯着韩行舟,似乎想说什么,可终究一咬牙,冲进地道,黑暗瞬间将他吞没。
地道潮湿冰冷,顾母几乎被背得晕过去。
顾青山咬紧牙关,拼命往前爬。
脚下泥泞打滑,他好几次差点跌倒,却都死死撑住。
头顶隐约传来兵卒的咆哮声,像群狼围着猎物。
顾青山喉咙一阵腥甜,差点吐血。
“娘,别怕……我会带你活下去……”
终于,地道尽头亮起一丝微光。
顾青山几乎是滚着冲出去,扑到一片荒草里。
外面己是村东的旧水渠,空无一人。
他将母亲放下,自己却一阵头晕目眩。
太久没合眼,又流血失温,几乎要倒下。
可他还是撑住,转头看那条地道口,红着眼大吼:“韩大人——快出来!”
可黑暗里,没有人回应。
雪落得更急,整个村子被埋在白茫茫中。
顾青山心头“咚”地一声沉下去。
韩大人……挡不住了吗?
顾母虚弱开口:“青山,韩大人……他不会有事吧……”
顾青山狠狠擦掉泪水,沙哑道:“他比我强十倍,不会出事!”
可说完,胸口却像被刀绞。
再强的人,也可能死。
尤其是一个人对抗几十个兵卒。
顾青山死死盯着地道口,恨不得现在就杀回去,可背后的母亲还在,顾家的命还在。
他咬破嘴唇,声音低得像风声:“等我有了力气,我一定要救韩大人。”
忽然,他察觉到雪地上有脚印,似乎有人从村外走来。
顾青山猛地警觉,护住母亲,目光如狼。
果然,下一刻,三个陌生人裹着斗篷,悄无声息地逼近。
中间那人放下斗篷,露出一张冷厉而俊朗的面孔,微笑:“顾公子,我们家主有请。”
顾青山皱起眉:“你是谁?”
那人抱拳:“小人姓吴,乃安平侯门下随侍。”
顾青山心脏一抖。
安平侯?朝廷最显赫的世家?
那吴姓男子继续笑道:“公子这几日惊险万分,我家主久闻大名,特意备下马车,请公子一家歇息。”
顾青山冷笑:“你家主……会好心?”
吴侍微微一笑:“好心未必,合作有余。”
顾青山死死看着他,脑海里闪过千万种可能。
安平侯,如果真要保他,那背后一定别有所图。
可若不答应……眼下孤立无援,韩行舟生死未卜,顾家更是危在旦夕。
吴侍像看穿他心思,轻声笑道:“顾公子,如今除我家侯爷,再没人能救你。”
顾青山沉默,手心冷得几乎失去知觉。
一股绝望,又一次爬满心头。
片刻后,他终于咬牙:“走,带我去见侯爷。”
吴侍抱拳,眼底闪过一丝满意:“公子请。”
顾青山回头看一眼母亲,深深鞠躬:“娘,委屈你了。”
顾母抹着泪水:“只要能活着,怎么都好……”
几匹快马从雪地里疾驰而来,顾青山将母亲安置上车,自己也翻身而上。
夜风依旧刺骨,可他眼里,己没有半点怯意。
安平侯也好,韩行舟也罢,只要能保顾家一线生机,他就赌。
哪怕赌得是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