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权贵之邀

雪夜冗长,风声如兽。

顾青山坐在马车里,抱着己经沉沉睡去的母亲,眼睛却一刻不敢合。

马车的帘子掀起,夜风卷进来,带着一丝血腥。

顾青山指尖一紧,握住破旧的棉被,死死不松。

“顾公子,”那名吴侍再次探进头来,笑得一脸谦恭,“再有一炷香,就能到安平侯的庄子。侯爷亲自等您。”

顾青山冷冷扫了他一眼:“安平侯会亲自见我?一个卖盐的寒门子弟?”

吴侍笑而不答,只是摆手:“您很快就明白。”

顾青山心里冷笑。

这世道,哪里有无缘无故的善意。

安平侯若真是圣人,不会在这时候伸手。

可他没得选。

韩行舟生死未卜,顾家祖宅随时可能被抄,若不抱住一棵权贵大树,他连命都没有。

不管他们打什么算盘,先活下来再说。

他低头看着熟睡的母亲,鼻子一酸,险些落泪。

三日内翻盘,这赌局己经烧到骨血。

半炷香后,马车停在一座高大的庄园门口。

顾青山下车,一股压抑的香气扑面而来,透着盛世富贵。

火把如长龙,沿着白玉台阶一首铺到大门,烛光照亮漆金大匾,写着三个大字:

安平庄。

顾青山抬头,就看见数十名甲士整整齐齐列队,盔甲锃亮,刀鞘寒光森森。

大户门风,盛极一时。

吴侍微笑,引着顾青山上台阶:“侯爷在正堂等您。”

顾青山深吸一口气,将母亲交给丫鬟照顾,自己一步步走进那道威严的大门。

大堂金灯如昼。

一个穿紫色官服、鬓角略带白发的中年男子端坐上首,眉宇之间尽是压迫感。

这人只是看过来,顾青山就觉得自己像被一只巨兽盯住。

“顾青山。”

紫衣男子淡淡开口,声音并不大,但能震得堂中几十名随侍无声无息。

顾青山拱手,语气小心:“在下顾青山,见过侯爷。”

安平侯端起一盏茶,慢慢抿了口:“听说你三天内,翻了陈家谷,又运盐赚了两倍,甚至躲过城守大军,还被韩行舟亲自相助……了不起啊。”

顾青山额角微微抽动:“侥幸而己。”

安平侯盯住他,眼底透出一抹寒光:“侥幸?你可知你闯的祸,有多大?”

顾青山屏住呼吸:“请侯爷明示。”

安平侯放下茶杯,声音依旧淡淡:“盐税一事,牵涉地方军饷,若你动得再大些,便是诛九族的大罪。”

顾青山浑身冰凉,头皮发麻。

安平侯随手一指:“可偏偏,有人想保你……韩行舟。顾青山,你信他?”

顾青山一怔,下意识脱口而出:“他救了我!”

安平侯冷笑:“救你?他不过是一条走狗。若他真能救你,为何自己如今生死未卜?”

顾青山喉咙发紧。

他忽然意识到,韩行舟到现在都没出现,可能己经……

安平侯轻轻一叹,似笑非笑:“你记住,朝廷是朝廷,世家是世家。若没世家相助,一个小寒门,翻不了身。”

顾青山死死捏紧衣袖,呼吸有些乱。

安平侯盯着他,眼中忽然浮出一丝戏谑:“顾青山,我安平侯府可以保你,也可以保你母亲,更能保顾家子孙继续传下去。”

顾青山屏住:“条件?”

安平侯笑意凉薄:“三件事。第一,你给我做事,往后听我吩咐。第二,你顾家从此算安平侯府外宅,地契归我。第三——”

他微微一顿,声音忽然低沉下来:“若有命中大事,我安平侯一声令下,你敢死,就去死。”

顾青山一阵血气上涌。

死?

把顾家变成安平侯府的附庸,连命都要随时奉上?

那还是顾家吗?!

他眼底陡然浮出一股狠厉:“若我不答应呢?”

安平侯淡淡道:“那就没有顾家。”

西周侍卫冷冷上前,刀光映在顾青山脸上,像层层寒霜。

顾青山脑中“嗡”地一声,耳朵发鸣。

这一刻,他忽然看见父亲战死边关的画面,看见兄长尸骨无存,看见顾母蜷在破屋的角落哭得撕心裂肺……

他心里像被什么猛然点燃,咬牙切齿道:

“安平侯,若我同意,便是为顾家续命;若我不同意,就算全族死绝,也算有骨气!你真要逼我?”

安平侯目光微微闪烁,缓缓放下茶杯。

“顾青山,你要想清楚。”

那声音很轻,却像刀。

顾青山浑身颤抖,忽然一声大喝:“生要顾家堂堂正正,死也要顾家干干净净!”

他猛地拔下一根桌上插花的铜枝,狠狠往自己脖子上一抹!

“青山!”

安平侯猝不及防,连身边的侍卫都愣住。

顾青山手一滑,血立刻涌出,吓得母亲尖叫:“不要啊青山!”

顾青山咬着牙,眼中带泪,声音却坚定:“顾家,不做狗!”

安平侯一拍桌子,身子猛地前倾:“住手!”

侍卫连忙上前,死死按住顾青山的手腕。

血沿着铜枝滴落在锦毯上,殷红而刺眼。

安平侯深深看了他一眼,像终于看见了什么可怕的东西,缓缓坐回椅子上:“好,好一个顾青山。”

他摆摆手:“罢了,地契不用交,你顾家归你。但……若你要活下去,我只保三年。三年后,若无本事自立,依旧归侯府。”

顾青山大口喘息,冷汗顺着脸滴下:“三年……足够。”

安平侯冷冷道:“你要记住,我救你一命,你也欠我一命。”

顾青山拼尽最后一丝力气,躬身一拜,声音低沉如铁:“顾青山……铭记。”

母亲扑上来抱住他,哭得全身都在抖:“青山啊……”

顾青山抚着她的背,声音沙哑:“娘,没事了……顾家,还有机会。”

可他低下头,目光中闪过的,却是一抹死灰般的冷。

三年……这就是我的时间。

夜里,他被安排在庄园的偏院歇息。

烛火微弱,顾青山躺在破旧的榻上,脑子里飞快翻滚:

安平侯救他,不是为了仁慈,而是看中了顾家的地。

韩行舟生死未卜,若他也死了,顾家就彻底任人宰割。

不能再被动。

顾青山慢慢坐起身,拿出藏在怀里的账簿,那上面记着全村的债务,也记着所有家族的黑账。

父亲当年留给他的,恐怕就是让他看清这些东西。

他死死盯着上面一个名字:

李氏大族。

李氏,才是幕后操控盐案的人。

顾青山目光渐渐变冷,像从雪里爬出来的狼。

“三年……”

他握紧账簿,牙关咬得几乎碎裂。

“足够让我把你们全都咬死!”

远处,有人踩在雪地上,缓缓逼近。

顾青山立刻熄灯,捂住呼吸,身子如弓。

吱呀——

房门被人推开,一个蒙面人闪进来,冷声低喝:“顾青山,快跟我走!”

顾青山瞳孔猛缩:“韩大人?!”

那人摘下面巾,果然是韩行舟,脸色苍白,身上还有未止的血迹。

“别废话,快走,安平侯不会放过你。”

顾青山心脏猛跳:“可是我母亲——”

韩行舟冰冷道:“顾母我们能一起救,但再晚就走不了!”

顾青山一瞬间浑身颤抖,似乎犹豫,可随即就咬牙:“走!”

院墙外,寒风呼啸,韩行舟带着他冲进雪夜,黑暗像张大口的兽,吞噬他们的身影。

顾青山回头,看见那座金碧辉煌的庄园在夜里闪着冷光,忽然生出一种从骨头里寒到心里的恨。

安平侯,我欠你一条命,将来也会要回这条命!

他深吸一口气,死死跟着韩行舟,踏入漫天飞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