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监察院外,迷雾重重

第14章 监察院外,迷雾重重

袖中那枚带着烧灼痕迹的纸片,如同烙铁般烫着李承平的指尖。长公主李云睿那朵妖艳诡秘的朱砂鸢尾花印记,在脑海里灼灼燃烧。二月初二,牛栏街,林珙,澹泊书局……这几个词在他脑中疯狂碰撞、组合,勾勒出血色的陷阱轮廓。

他强压下翻腾的心绪,将袖中的纸片塞得更深,转身,脚步略显虚浮地汇入街市的人流。身上的皇子常服在寻常百姓中显得格格不入,引来几道好奇又敬畏的窥探目光。李承平眉头微蹙,脚下方向一转,折进旁边一条更为狭窄、店铺林立的巷子。

巷口斜对面,一家挂着“清风徐来”竹匾的小茶楼映入眼帘。门脸不大,二楼雅座临窗,位置极佳,恰能将监察院那漆黑森严的正门和门前广场尽收眼底。李承平没有丝毫犹豫,迈步走了进去。

茶楼里弥漫着劣质茶叶的涩香和汗味。跑堂的小二眼尖,瞥见他衣料的华贵,立刻堆起谄媚的笑容迎了上来:“这位公子爷,雅座请?”

李承平微微颔首,目光扫过略显油腻的楼梯扶手,忍着不适,在小二的引领下上了二楼。他特意选了一个最角落、光线最暗的靠窗位置,背对着楼梯口,既能最大程度避开他人视线,又能将监察院方向的动静尽收眼底。

“一壶清茶,几样干果点心。” 他的声音带着刻意的疲惫和疏离。

“好嘞!公子爷稍等!” 小二麻利地应声下去。

雅座用简陋的屏风隔开,空间不大。李承平坐下,身体放松靠在椅背的瞬间,胸前的抓伤和后背的撞伤被挤压,一阵尖锐的痛楚袭来,让他闷哼一声,额角渗出细密的冷汗。他强行运转丹田内那微弱的星璇,混元灵气丝丝缕缕地涌向伤处,带来一丝微弱的清凉和麻痹感,减轻了伤口传来的阵阵痛意。

趁着等茶的间隙,他再次凝神,目光穿透茶楼有些污渍的窗格,投向那座匍匐的黑色巨兽。

监察院的正门依旧如同深渊之口,两排黑骑如同冰冷的雕塑,纹丝不动。方才秦恒带来的那一队禁军骑兵己然不见,想必己进入那深不可测的黑色建筑内部。门前广场恢复了空旷死寂,只有风卷起几片落叶打着旋儿。

李承平的视线没有停留在那令人窒息的正门,而是沿着高耸的黑色院墙缓缓移动,。他的眼神锐利,配合着刚刚获得的“追踪术(入门)”带来的细微观察力提升,努力捕捉着高墙上任何不寻常的细节。

没有明显的暗哨孔洞。没有巡逻的守卫。那堵墙光滑得如同镜面,隔绝着内外两个世界。

但李承平知道,这平静之下是致命的暗流。陈萍萍的耳目,如同无形的蛛网,早己渗透京都的每一个角落。他的目光最终停留在院墙靠近西北角、一处被几株高大槐树浓荫半遮蔽的角落。那里墙体的颜色似乎比其他地方略深一点?墙根下堆积的落叶形状似乎有被规律性踩踏过的痕迹?极其细微,若非他此刻精神高度集中,又有追踪术的感知加成,几乎无法察觉。

那里……或许是一条通道?一个仅供少数人使用的隐秘出口?李承平暗暗记下这个位置,如同在黑暗的迷宫中摸索到第一缕微光。

小二送上茶水和几碟粗糙的点心,打断了李承平的观察。他挥挥手,示意小二放下即可。待小二退下,他端起粗瓷茶杯,借喝茶的动作掩饰,指尖在袖中再次触碰到那枚焦黑的信笺残片。长公主,林珙,牛栏街……二月初二!就在两天后!

时间紧迫!他需要更多!需要确切的地点,需要林珙布置的细节!他需要一个能为他提供信息的触角,一个安全的、不引人注目的渠道。一个……能将这烫手山芋般的残片送出去,并换回更有价值情报的地方。

他的目光在茶楼内扫视。角落里,一个穿着半旧绸衫、商人打扮的中年人正低声与同伴交谈,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画着奇怪的符号。楼梯口,一个看似喝茶歇脚的脚夫,目光却不时瞟向窗外监察院的方向,眼神闪烁不定。这些京都最底层的信息掮客,如同阴沟里的老鼠,嗅觉却最为灵敏。

就在他锁定那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准备起身时——

“轰隆!轰隆!”

沉重整齐、如同闷雷滚动般的脚步声,由远及近,从街道的另一端传来!瞬间压过了茶楼内的所有嘈杂!

李承平心头猛地一跳!他霍然转头望向窗外!

只见长街尽头,一片刺眼的玄黑铁流正踏着整齐划一的步伐,如同移动的钢铁城墙,缓缓碾压而来!为首者,赫然是去而复返的禁军统领秦恒!他依旧端坐马背,面甲森冷,红缨如火。不同的是,他身后不再是方才那队亲兵,而是足足两百名全副武装、长矛如林、杀气腾腾的禁军重甲步兵!

茶楼内所有声音戛然而止。人们脸色发白,惊恐地缩着脖子,连大气都不敢喘。那个商人打扮的中年人和他的同伴瞬间停止了交谈,身体僵硬。楼梯口的脚夫更是把头深深埋了下去。

秦恒的目光,如同冰原上刮过的寒风,再次扫过这条街巷。这一次,他的视线在几处可疑的角落——包括李承平所在的这间茶楼二楼窗口——多停留了那么一瞬。那眼神里没有丝毫温度,只有纯粹的、不加掩饰的警告和审视!仿佛在无声地宣告:此地己被纳入皇家禁卫的视野之下,任何魑魅魍魉,休想妄动!

沉重的军阵如同钢铁洪流,缓缓从茶楼下碾过,最终在监察院大门前那片空旷的广场上停下。黑骑无声地向两侧让开。秦恒策马立于阵前,面甲朝向监察院那巨大的黑门,如同一尊沉默的战争雕像。两百重甲步兵列成森严的方阵,长矛斜指苍穹,寒光闪烁,将监察院大门围得水泄不通,也彻底封锁了李承平刚刚发现的、西北角那个可能存在通道的区域!

李承平握着茶杯的手指微微发白,指尖冰凉。秦恒去而复返,带来重兵围堵监察院!这在他的记忆里是没有发生过的事情呀!

他猛地将杯中微凉的茶水灌入口中,苦涩的味道在舌尖蔓延。不管怎样,这情况不明,不能再待下去了。他放下几枚铜钱,起身,脚步沉稳地走下楼梯,混入茶楼底层噤若寒蝉的人群中,低着头,快步走出茶楼向最近的那条小巷子走去。在他即将进入小巷的瞬间,他眼角的余光看到,检察院大门口,一个戴着手铐脚镣的人犯,被检察院交接给了禁军。

他没有停留,快步进入小巷向深处走去,脑海中兀自盘算着—是什么犯人这么劳师动众呢?

出了小巷,李承平思索着该去何处。突然脑海中出现三个字——金玉阁!京都西市一家不起眼的当铺。这信息来源于某次在宫门侍卫值班处签到获得的“京都地下势力信息碎片”,据说其背后隐隐有二皇子的影子,是京都暗地里消息流通的一个隐秘节点。

他压下心头焦灼,辨明方向,朝着西市快步走去。胸口的伤处随着快步行走不断摩擦着内里的衣料,每一次呼吸都带着隐隐的刺痛。他只能咬紧牙关,调动丹田内那可怜的星璇,将混元灵气丝丝缕缕地导向伤处,勉强维持。

京都西市鱼龙混杂,远比南城门口更加喧嚣混乱。空气中充斥着牲畜粪便、廉价脂粉、劣质香料和食物腐败混合的怪味。叫卖声、争吵声、车马声叫嚣喧闹的混合着。

李承平如同一条滑溜的游鱼,在拥挤的人潮中穿行。他运转着《敛息秘术·潜影篇》,将自身的存在感压到最低,整个人仿佛蒙上了一层模糊的灰影,巧妙地避开迎面而来的人群,甚至有几个莽撞的行人几乎要撞上他时,都下意识地微微偏转了方向,仿佛他只是一团流动的空气。

很快,一块半旧的、写着“金玉阁”三个字的木制招牌出现在街角。店铺门脸狭窄,光线昏暗,柜台后面坐着一个须发花白、眼皮耷拉、仿佛随时会睡过去的老掌柜。

李承平走进铺子。铺子里弥漫着一股陈年木头、灰尘和旧金属混合的霉味。他走到柜台前,没有废话,从袖中取出那枚边缘焦黑卷曲的信笺残片,轻轻放在布满划痕的柜台上。

老掌柜眼皮都没抬一下,枯瘦的手指却精准地按住了纸片。他用指尖了一下纸片的边缘和焦痕,又凑到昏黄的油灯下,浑浊的眼珠微微转动,似乎在辨认那娟秀又凌厉的字迹和那朵妖艳的朱砂鸢尾。

几息之后,老掌柜才慢悠悠地抬起眼皮,目光浑浊地扫过李承平的脸,声音嘶哑得像破旧的风箱:“当……还是……赎?”

“当。” 李承平的声音压得很低,带着一丝刻意模仿的市井粗粝,“死当。换二月初二,牛栏街,澹泊书局附近,林珙……详细的落脚处,行动安排。”

老掌柜浑浊的眼珠里似乎闪过一丝极难察觉的精光,如同深潭下的暗流。他沉默了足足有十个呼吸,干瘪的嘴唇才蠕动了一下:“东西……有点烫手。这鸢尾花……沾上就是死。”

李承平的心沉了一下。他正要开口加价或威胁。

“咳咳……” 老掌柜却突然剧烈地咳嗽起来,身体佝偻得像只虾米,枯瘦的手紧紧捂住嘴,指缝间似乎有暗红渗出。他咳得撕心裂肺,好半晌才缓过气,喘息着,布满老年斑的手颤巍巍地从柜台底下摸索出一个用油纸包裹的小卷轴,推到李承平面前。

“咳咳……城南,青竹巷……巷尾……废弃的土地庙……墙洞……咳咳……” 他艰难地说着,每一个字都伴随着浑浊的喘息,“东西……在那里……自己……去拿……值不值……看你的命……”

老掌柜说完,仿佛耗尽了所有力气,重新垂下眼皮,将那张焦黑的信笺残片扫进柜台深处,不再看李承平一眼,仿佛刚才的一切从未发生。

李承平一把抓起那油纸卷轴,入手微沉。他没有丝毫停留,转身快步走出这间充满腐朽气息的当铺,迅速汇入西市喧闹的人潮,朝着城南方向疾行。老掌柜那指缝间渗出的暗红和剧烈的咳嗽声在脑海中挥之不去。这京都的暗线,每一步都浸透着看不见的血腥。他握紧了袖中的油纸卷轴,如同握着一枚即将引爆的雷火弹。

城南,青竹巷,废弃的土地庙……这就是林珙布下杀局的蛛丝马迹!他必须赶在二月初二之前,拿到那份情报!秦恒的重兵,长公主的毒计,监察院的迷雾……时间,如同悬在头顶的利剑,冰冷地倒计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