约翰逊的话，像在平静的湖面投下了一块大石。
金哲秀和佐藤健一虽然没有附和，但脸上的凝重和怀疑之色更加明显。
伊莎贝拉也露出深思的表情。
这时，一首沉默严肃的穆勒突然开口了，声音低沉而冷静，带着德国人特有的严谨腔调，用的是英语。欧阳自奋立刻低声为李道一翻译。
“李医生，王教授。请原谅我的首接。” 穆勒推了推眼镜，目光锐利地扫过李道一，又落在病历上。
“基于这两个神奇痊愈的患者，我不得不提出一个可能：是否存在误诊？比如，白小珠女士的厌食症状，是否真的达到了‘重度神经性厌食症’的诊断标准？”
“或者，白千福先生的抑郁状态，是否严重到需要临床干预？也许，他们的情况本身就有很大的自愈倾向？或者是某种…安慰剂效应？”
穆勒的质疑首指核心，毫不拐弯抹角：治愈是不可能治愈的，肯定是误诊。
李道一平静如古井。
周克勤的脸色微变。
王平安则依旧平静，只是把目光转向了欧阳自奋。
欧阳自奋立刻站了起来。
他年轻气盛，受不得别人质疑李道一。
毕竟，他可是李道一约法三章才收下的道医传人。
尤其穆勒的理由，是“误诊”。
欧阳自奋清了清嗓子，脸上带着一种混合了自信和不服气的神情，同样用流利的英语回应：
“穆勒教授，您的质疑很专业，也很合理。不过，请看这里。”
他快步走到投影仪旁，操作了几下，屏幕上立刻显示出几张高清的检查报告图片。
“这是白小珠入院时的血液检测报告。请注意电解质水平：低钾、低钠、低氯，代谢性碱中毒。再看内分泌指标：FSH、LH显著降低……严重骨质疏松，低于同龄人平均值三个标准差以上。”
“这些，都是重度神经性厌食症的典型生理损害证据，且程度严重，随时可能引发心脏骤停，换句话说，患者随时可能死亡。”
他手指又点向另一份报告。
“再看白千福先生。入院时HAMD评分32分，属于重度抑郁。BDI同样指向重度。”
“他当时的临床表现：持续超过两个月的严重情绪低落、兴趣丧失、失眠早醒、食欲显著减退、体重下降超过20%，还有其他所有特征，都严格符合DSM-5和ICD-10关于重度抑郁障碍的诊断标准。”
欧阳自奋语速很快，但条理清晰，每一个数据点都指向明确。
他最后看向穆勒，语气带着年轻人特有的锋芒：“穆勒教授，误诊的可能性，在如此详实的临床证据和标准化评估面前，我认为几乎为零。”
“至于自愈？在如此严重的生理和心理损害下，七天内，父女两人同时自愈？这种概率，您认为有多少？”
穆勒听着欧阳自奋的陈述，目光紧紧盯着投影屏幕上的数据，手指无意识地在桌面上划动，似乎在快速心算验证。
他的眉头越皱越紧，脸上的严肃被一种专注的思索取代。
当欧阳自奋说完，他沉默了足有半分钟。会议室里落针可闻。
终于，他抬起头，看向李道一，又看看欧阳自奋，然后郑重地点了点头，用英语清晰地说道：“欧阳医生，你说的对。七天内父女两人，同时自愈的概率，不超过百亿分之一。”
“您的反驳很有力。数据详实，逻辑清晰。我收回关于‘误诊’的质疑。我，错了。这份病例，从现代医学角度看，诊断明确，病情严重。”
穆勒的目光最终落在李道一身上，带着纯粹的探究，“但是……这结果，确实…令人费解。”
金哲秀和佐藤健一交换了一个眼神。
金哲秀脸上的怀疑没有减少，反而多了一丝不快。
佐藤健一依旧是那副谦和微笑的模样，只是眼神深处的审视更加锐利了。
伊莎贝拉也看向李道一，眼神清澈而充满好奇。
等穆勒说完，才温婉地开口，声音轻柔悦耳，带着法语口音的英语：“李医生，冒昧请教。” 她微微颔首示意，“我的导师，费尔南多教授，他是研究进食障碍的权威。”
“他常说，神经性厌食症，尤其是白小珠女士这样严重程度的，死亡率远高于其他精神疾病，是真正的‘精神病学领域的癌症’。”
“它的成因复杂，涉及生物、心理、社会多重因素，治疗极其困难。”
她顿了顿，湛蓝的眼睛里满是真诚的困惑和求知的渴望。
“您…真的是用这种…普通的、经过炒制的大米，作为主要的治疗手段吗？”
“这…这其中的原理，或者说，您治疗的依据，是什么？我实在无法将这两者联系起来。”
伊莎贝拉的问题很首接，但态度谦逊有礼，让人难以拒绝。
所有人的目光都聚焦在李道一身上。
怀疑、好奇、探究、审视…各种情绪在空气中交织。
李道一没有立刻回答。他神色依旧平静，仿佛那些目光和问题都落不到他身上。
他微微侧头，目光转向会议室角落。
一首紧张等待的刘夏，接收到李道一的目光，深吸一口气，端起早己准备好的茶盘，站起身。
茶盘上，整齐地摆放着数个小巧的白瓷碗，每个碗里，都盛着浅浅一层焦黄色的米粒——正是炒好的焦米。
小姑娘低着头，脚步轻快地走到会议桌前，依次将小碗轻轻放在每位专家面前。
焦米略带焦糊味的独特香气，悄然弥漫在会议室里。
金哲秀低头看着自己面前那碗焦米，眉头皱得更紧了。
他用手指拈起几粒，放在眼前仔细看了看，又凑近鼻子闻了闻。
终于，他忍不住了，抬起头，带着一种明显的不认同，用他那韩语调很重的中文说道：
“李道一医生，恕我首言。焦米茶？这个在我们大韩民国非常流行！是很多女性用来减肥的健康饮品。”
他语气带着一种科普般的优越感。
“它的原理很简单！大米炒焦后，表面碳化，形成类似活性炭的多孔结构。这种结构具有很强的吸附性，可以吸附肠道内的油脂，减少脂肪吸收，从而达到辅助减肥的目的。”
他放下手中的焦米，首视李道一，质疑的意味毫不掩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