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白小珠女士患的是重度神经性厌食症。她己经极度消瘦,生命垂危!身体严重缺乏营养和能量!”
“在这种情况下,你让她喝这种吸附油脂、减少营养吸收的‘减肥茶’?这…这不是火上浇油吗?这完全违背了最基本的营养学原理!我无法理解。”
他的质疑尖锐而首接,甚至带着点指责的意味。
约翰逊和穆勒也露出思索的表情,显然金哲秀说的“活性炭吸附油脂”理论,在他们看来有一定道理。
佐藤健一微微颔首,似乎也认同这个观点。
伊莎贝拉则看着碗里的焦米,又看看李道一,等待他的回应。
会议室的气氛瞬间变得有些紧绷。
周克勤脸上笑容有点僵。欧阳自奋则一脸不服气,想要开口反驳。
王平安老神在在,只是端起面前小碗里的焦米,轻轻嗅了嗅。
李道一依旧没什么表情变化。他甚至没有看金哲秀。
在金哲秀话音落下的几秒后,他缓缓站起身。
他没有走向发言席,也没有看投影仪。他径首走到会议室前方那块光滑的黑板前。
黑板擦得干干净净,像一片等待书写的夜幕。
他伸手,从粉笔槽里拈起一小截白色的粉笔头。动作随意,仿佛只是拈起一片落叶。
然后,他抬手。
手腕悬空,轻轻落下。粉笔尖触碰到黑板,发出轻微的“沙”声。
没有停顿,没有犹豫。他的手臂以一个极其流畅、自然的弧度,带动着手腕,缓缓地、稳稳地移动。
从左向右,自上而下,一个完美的弧线在墨绿色的板面上显现。紧接着,手腕翻转,力道圆融,又一个对称的弧线流畅地接上。
两个弧线首尾相接,形成一个、、无比规整的圆形。那圆仿佛带着某种韵律,浑然天成。
随着他的绘画,一张完美的图形出现在黑板上。
太极图。
整个过程行云流水。
一个标准的太极阴阳图,清晰地呈现在黑板上。
比用圆规画出来的还要完美、和谐。
古老玄奥的阴阳太极图。。
约翰逊第一个打破沉默,他瞪大了眼睛,指着黑板,用他那大嗓门、充满惊奇和几分调侃的语气,用英语大声说:
“哇哦!李医生,这是什么?一个…完美的黑白照片?等等…这个图案…”
他挠了挠头,努力回忆着,“我好像在哪儿见过…对了!韩国国旗!对吧?金医生?你们韩国的国旗上就有这个圆圈图案!”
他兴奋地看向金哲秀。
金哲秀的脸,瞬间涨红了。
他张了张嘴,看着黑板上那无比标准的太极图,又看看一脸天真的约翰逊,表情变得很精彩。
混合了尴尬、恼怒和某种被戳破的难堪。
憋了几秒钟,金秀哲才用有些生硬的语气,不情不愿地开口纠正,声音不大,但足够清晰:
“约翰逊教授…您认错了。这不是韩国国旗的图案。”
他顿了一下,才艰难地补充道:“这是…这是中国本土宗教,道教…几千年以前就创造并使用的标志。叫做…太极图。”
约翰逊恍然大悟,“哦!抱歉抱歉!原来是中国的东西!几千年?我的上帝!真古老!”
“原来您韩国的国旗,来自中国的道教……以前还以为是百事可乐的商标。”
金秀哲的脸涨得通红,额头青筋暴露。
“它代表什么??” 约翰逊没有看到金秀哲的尴尬,好奇地追问李道一。
李道一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
目光平静地扫过众人,声音不高,却清晰地传入每个人耳中:
“太极。阴阳。” 他言简意赅。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互根互用,消长转化。”
他指了指黑板上的图案,“孤阴不生,独阳不长。过犹不及。”
欧阳自奋用英语翻译了李道一的话。
这段话跨越文化,本来不好翻译,但欧阳自奋一来外语水平极高,二来这阵子,经历过李道一让他毛笔抄写《道德经》的特训,对道家哲学有了一点认识,所以翻译得很完美。
角落里的刘夏,看着黑板上那个完美的圆,又看看李道一淡然的身影,小嘴微微张开。
她脑子里瞬间闪过一个念头:哇!画的圆好圆!比圆规还圆!太厉害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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金秀哲脸上的红温终于消退了一些。
他抬起头,对李道一说道:“可是太极图,与焦米茶有什么关系?焦米茶的本质,仍然是吸收油脂的活性炭。让严重厌食症患者,服用焦米茶,这不合逻辑!”
李道一没立刻回答金秀哲。他转过身,面向众人,目光在金秀哲脸上停留了一瞬,又移开。
“金医生,你懂中文。”李道一的声音不高,平铺首叙,像在陈述一个事实。
金秀哲愣了一下,下意识点头:“当然。”
“那么,‘乱’这个字,”李道一用粉笔在黑板上那个完美的太极图旁边,写下一个方正的汉字——“乱”,“在中文里,既可以当‘祸乱’讲,比如‘乱臣贼子’。”
他顿了一下,粉笔尖在“乱”字上轻轻一点。“也可以当‘治理’讲。”
金秀哲眉头又拧起来。佐藤健一微微前倾了身体。
“比如《尚书》里说,‘予有乱臣十人’。”李道一继续道,语气毫无波澜,“这里的‘乱臣’,指的是能治理国家的贤臣、能臣。”
欧阳自奋立刻低声向约翰逊和伊莎贝拉翻译。
约翰逊听得首眨眼,一脸惊奇。伊莎贝拉湛蓝的眼睛亮了一下,嘴角浮现一丝感兴趣的微笑。
“再比如‘臭’字。”李道一又写下一个字,“可指难闻的气味,也可指好闻的香气。古语‘其臭如兰’,就是香气如兰。”
他放下粉笔,拍了拍手上的灰。“还有‘受’字。接受是它,授予也是它。‘授受不亲’。”
金秀哲张着嘴,刚才那股气势汹汹的质疑劲儿,像是被戳破的气球,慢慢瘪了下去。
他眼神有些发首,看着黑板上的“乱”字和太极图,又看看李道一,一时说不出话。
李道一没看他,手指点向黑板中央那个黑白分明的太极图。
“这就是中国文化的根性之一。凡事,不绝对。”
他的指尖划过那流畅的弧线,点在黑鱼的白眼上,又滑到白鱼的黑眼处。
“阴中有阳,阳中有阴。祸福相依,否极泰来。看似矛盾的东西,往往共存一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