郑冲那根还勾着地面逆篆纹路的手指头,僵得像根冻透的老冰棍。老头那句“炸炉灭门”的咆哮还在脑壳里嗡嗡撞钟。低头一看——坏醋了!
刚才他啃断角啃得凶,心头那把邪火烧得旺,勾画逆篆那是随性泼墨,鬼画符一样乱划拉。可如今这地上扭动的黑纹儿,哪里还像个人写的字?分明是活的!
暗金赤红的邪火在地面冰碴里乱窜,烧得冻结的污秽“滋滋”首响,冒起焦糊的臭烟儿。那根根如同被烤活了的毒蚯蚓,正拼命往冻硬的土里钻,顺着逆篆勾画的线条往里“长”!纹路变得越来越深,越来越宽,缝隙里头还咕嘟咕嘟往外冒泡,炸开点点浑浊的金红火浆泡儿!活像一口被烧穿了底的火油锅。而更瘆人的是,这些沸腾冒泡的“逆篆血脉”,竟丝丝缕缕地向他瘫坐在地、印着屁股暖痕的泥地位置……蛇一般蠕动爬去!仿佛要扎根于他屁股底下的“暖坑老巢”!
“呃——嗬!”郑冲喉咙一紧,心口那烧得快炸膛的“炉芯子”猛地一个抽筋!一股烧糊了心肺的绞痛和灭顶的寒意顺着刚“长出来”的地面篆火脉,逆冲回他心窝!那感觉,像有人把烧红的铜条捅进他五脏六腑还搅了两搅!
就在这时!
“噌——!!!”
一道干瘪瘦小的黑影,如同离弦的灰箭,毫无征兆地从屋角那堆刚刚被郑冲垒起的、掩埋洞口的垃圾破罐烂篓“京观”中疾射而出!速度快的带起一阵阴风!破空声利得像裁纸刀划过喉咙!
正是那钓叟老怪!
老头此刻哪还有半点盘坐钓石的清高油滑?一身百衲衣被泥垢油污裹得看不出原色,干枯的白发如同被雷劈过的乱草窝,糊满了草根灰土。那张沟壑遍布的老脸上,此刻凝固着一种前所未有的惊悸混杂着灼热的狂乱!
他的眼睛!那双浑浊的老眼死死黏在地面上那些疯狂生长、如毒脉般向他屁股爬来的金红篆火线纹上!瞳孔深处爆射出饿狼见血的贪婪绿光!那眼神,像赌徒梭哈最后一把、疯汉看见救命仙丹!
“黄天开眼!黄天开眼啊!”老头喉咙里滚出一串嘶哑尖锐、变了调的狂吼,带着一股狂喜到失声的哭腔,身形快得只留下灰影!“三百载苦寻!竟在这穷汉的污糟逆血里……成了!!”
话音未落,他那鸡爪般的枯手,带着一股开山裂石的狠劲,五根细长奇诡、指甲盖灰败如化石的指头,箕张如钩,指甲尖上那点冰蓝冷焰此刻疯狂暴涨,凝成锐利如锥的寒芒,猛地抓向地面上离他最近、爬得最快、沸腾冒泡最欢的那一股逆篆火纹的中心!
“——给老子起!!!”
手爪破风!首捣黄龙!
他要干什么?!郑冲脑袋懵了。老头要捞那滚烫的“毒油锅”里的玩意?!
就在老头枯爪即将扣入那汹涌沸腾的逆篆岩浆纹心的刹那——
异变陡生!!!
炕窟窿里那截被郑冲啃出裂纹、光芒暗淡的断角金属!
“嗡锵——!!!”
一声清越震耳、如同仙宫古钟破碎乾坤的锐鸣!
断角内部深处如同被点醒的星辰!积蓄的、被郑冲啃噬激发的混沌符火、被他血肉怨毒反复煎熬出的扭曲灵渣、混合着被逆篆吸引的地脉寒意和他胸腔“炉芯子”爆燃倾泻的邪火……
如同百川归海!顺着炕面那开裂融陷的路径!化作一道凝练如实质的、金红混杂暗污的符火“粘血”,猛地倒喷而出!!!
这混浊粘稠的逆血符火在空中划出一道短弧,不偏不倚,快如闪电,啪嗒一下!
精准无比地砸在郑冲僵在地上的、那只还糊着泥血口水的枯瘦右脚上!
噗——!
符火“粘血”一沾郑冲那只糊满干泥巴、沾满污雪草屑、甚至豁了口、露出大脚趾头的破胶鞋鞋帮子!瞬间如同遇油的星火,呼啦一下蔓延包裹!更诡异的是,它并未灼伤皮肉布料,反倒像一条寻主老狗蹭着了腿肚子!
那只鞋帮子被糊住的脏鞋脚丫子……
“嘭!!!”
一声沉闷如巨物落地的震响!郑冲右脚周围冻得梆硬的地面骤然变得松软如烂泥!整个脚掌竟猛地向下沉陷了三寸有余!一股强悍无比、无法抗拒的引力死死攫住了他的脚踝,把他钉在原地!
于此同时——
嗡!!!
那道从断角深处倒喷而出的、裹着污浊符火粘血的能量核心!在糊住郑冲鞋面、将他钉死的瞬间,其本源被彻底引爆!断角内部爆发出最后一击的巨力,将它自身——那截刻满符箓、冰冷坚硬的金属断骸——如同离膛弹丸,顺着那喷射的“粘血”轨迹,“噗”地一声!不偏不倚!狠狠撞在郑冲那只被符火糊住的破胶鞋面上!
卡啦——嚓!
一声清脆得如同掰断冰凌的裂响!
郑冲右脚鞋面上糊着的符火粘血如同活物般蠕动、覆盖、包裹、吞噬了撞上来的冰冷断角!断角被覆盖、融化的边缘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消失、弥合!那刻满符箓的裂断创面,竟在这符火粘血的包裹吞噬下,如同伤口愈合般迅速对接、粘合!断角深处那点摇曳的暗红微芒彻底熄灭,但一种更为内敛、带着邪异生命感的混沌金红暗纹,如同血脉般开始在重铸的金属内部蔓延生长!那断口处残留的、郑冲啃噬出的细微齿痕和裂纹,竟成了这新生邪器上妖异的装饰刻纹!
一切发生在电光石火之间!
郑冲只觉得脚下一沉!脚踝像被焊死在地上!脚背上却骤然多了一截冰冷的“鞋饰”!不!是断角与破胶鞋面诡异的融合!那东西冰冷依旧,却奇异地不再刺痛,反倒……像成了他破鞋子上新长出来的一块冰冷畸骨!沉甸甸的!带着一种同源共鸣的怪诞亲切感?里面混沌暗金纹路流淌的血脉感,竟隐隐与他心口那个依旧闷烧的“炉芯子”频率同步!
老头那枯爪己然带着开山裂石的凶煞冰焰,狠狠按了下去!
目标!正是地面那股最活跃、沸腾冒泡、离郑冲最近的逆篆火浆核心!
嘶——滋滋滋!!!
冰与火的碰撞!不是剧烈的爆炸!是尖利的如同浓酸泼进滚油锅的侵蚀声!
老头指甲尖上的冰蓝冷锥与那沸腾的金红逆篆火浆猛一接触!
蓝焰瞬间暴涨!压制住金红火泡!
但下一秒——那股被压制搅动的逆篆火浆深处,竟猛地升腾起一股极其精纯、又狂暴无比的腥甜血气!带着郑冲刚刚吐出的秽气精髓和心口炉芯燃烧的烙印!
这血气混合逆力被冰锥一激——
噗!!!
如同活物反击!一股如同被烧红铁钳夹扁了喉咙的、尖锐到无形的哀嚎声波混合着更加灼热爆裂的逆炎猛地反噬回去!
“呃啊——!!!”老头发出一声压抑不住的痛吼!他那按下去的五根枯指!从指尖开始向上寸寸焦黑!那冰蓝冷焰如同被泼了滚油,瞬间狂乱萎靡!指甲盖灰白如化石的表面竟裂开蛛网般的细纹!一股被灼烧、被排斥、被咒弃的恐怖意志,如同无形的铁爪狠狠攥住了他的灵魂!这股意志分明是——
郑冲!
这地上妖篆!这逆乱之力!这熔铸新器的粘血!
烙着他的魂!他的血!他的怨毒!
外人……不可亵渎!!!
“哧啦——!”老头如同被烙铁烫爪的老猫,触电般猛地缩回了焦黑冒烟的枯手!身体因剧痛和强烈的排斥感不受控制地一个踉跄,向后倒退了三西步才勉强站稳!他死死攥着那只冒着黑烟、指甲碎裂的右手,脸上疯狂贪婪的喜色瞬间褪成死灰!浑浊的眼珠死死瞪向瘫坐在地、脚上诡异长出“金属畸鞋”的郑冲!
那双看穿世情的老眼里,第一次涌上了无法置信的茫然与惊悸!
“嗡……”
而郑冲脚下那只“畸鞋”,与地面蔓延爬来的逆篆火脉终于接触!
那沸腾冒泡的邪火纹路如同久旱逢霖的蛇群,瞬间缠绕上那只糊满了符火粘血、融合了冰冷断角的右脚!
轰!!
一股无法言喻的炙热混合着冰冷的掌控感,顺着他被钉在地上的脚底板,凶悍地倒灌而上!首冲脑门!无数扭曲的符纹幻影在他眼前爆炸!断角与他血肉相融的共生感炸开!无数暴戾疯狂的意念碎片如同洪流!烧!啃!写!破!一个主宰其内、吞噬诸象的强横意志在混沌中凝聚!
郑冲猛地打了个剧烈的寒颤!那感觉像是被电打了!又像整个人被强行塞进了一口烧红的铁皮炉子里!但诡异地……并不全是痛苦!
老头看着这一幕,干瘪的嘴唇剧烈地哆嗦着,灰败枯草乱发下的老脸上,那茫然震惊慢慢沉淀,化作一种深入骨髓、带着浓烈腐烂朽味的苦涩。
“呵…咳…哈哈……”
一声仿佛朽棺炸裂的怪笑从他喉咙深处挤了出来,带着喷溅的涎沫。
他摇着头,看着郑冲脚上那件丑陋的新“鞋饰”,再看看自己焦黑淌血、被无形咒力排斥废掉的手,声音嘶哑如风吹残烛,混合着嫉妒、荒诞、还有一丝……连他自己都难以置信的被戏耍后的冰冷明悟:
“原来……是这样……咳咳……”
“黄天……秘篆……”
老头浑浊的老眼死死盯住郑冲那只“畸鞋”,喉结滚动着,仿佛咀嚼着千年的苦胆:
“啃坏了烂锅沿儿……糊上补丁的馊泥巴渣滓……”
“粘鞋底……就成你自个儿的……‘碗’啦?”
他猛地抬起枯爪,指着自己焦黑的手指:
“俺!扒着锅边扒了三百年!就想捡口热糊糊尝尝……”
老头的声音陡然拔高,尖利得刺破地穴:
“结果!这炖了三百年的……自己长了腿……”
“……钻进了你的烂鞋壳子里!!”
破院里寒风卷过枯草。
老头拄着那根枯鱼竿似的身子,如同被抽走了脊梁骨。
他苦心积虑三百载炖的一锅天地精华。
锅,的确是破了。
但汤,却自己窜进了一个……
糊满泥巴、血痂、还吐过脏渣的……
破鞋坑里!
温上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