他嘴上说着狠毒的话语，但他的动作出卖了他。
他的身体温暖而又温柔，每一个动作都充满着爱意，充满了讨好。
仿佛知道他很快就要失去她。他的挽留全部都是徒劳。
但他还是死皮赖脸地，亲吻她，拥抱她。哪怕她双目紧闭，连一个眼神都不屑给他。
这一场侵略，最后变成了一方的不战而胜和另一方的溃退求饶。
最后他叹息一声，躺在她身边，一面贪婪地拥抱，一刻都不肯放开。
他在她耳边轻声说：“我原谅你了。嫁给我，跟我走好不好？”
辜萤不理他。
他拥着她，像拥着一个没有生气的洋娃娃，“我带你走。你跟着我。你会慢慢爱上我，你会兑现你的承诺。”
辜萤还是不说话。
窗纸里透进薄薄的光线。不知什么地方射来灯亮。
有引擎的轰鸣声。
牟金龙低头看了眼手机。
那是一只老式手机，只能接发简短的消息。
牟金龙从桌前的一只盒子里掏出两把枪，填弹，装消音器。
辜萤心头一紧。
牟金龙在辜萤额间印下一吻，说：“等我。”
-
牟金龙独自下车。
按照约定的计划，陈天钧会安排汽艇到石城山码头来接他跟辜萤。这艘汽艇一路向东，与开往日本的货轮会合。牟金龙带辜萤偷渡去日本，再从日本转去东南亚。等香港的钱倒到马来西亚，他们就能去澳大利亚、新西兰或者别的任何地方。
计划看起来万无一失。可他根本没想到，陈天钧已经出卖了他。
码头上停着渔船，其间夹着一艘汽艇。
牟金龙不敢拨电话。他双手插兜，走上前探究竟。
汽艇上有人站起身问：“是龙哥吗？”
牟金龙说：“是！”
他刚应声，四下里冲出四个便衣警察，从四面包抄。
牟金龙不愿就缚。
他马上就能带着他的小娇妻远走高飞了，怎么能倒在这个节骨眼上？
几乎是本能反应，左右手从裤袋中拔枪，向两面各发一枪。
四名便衣警察全数中弹，惊呼倒地！
根本没想到抓捕对象会携带枪支！
远处负责指挥抓捕的民警这才意识到歹徒的凶悍。他与同伴紧急回车呼叫增援，但这只是暴露了警车的位置！
牟金龙眼睛眯成一道。他举枪向不远处排成一列的四辆轿车前胎精准射击！
全数命中！
一般轿车只有一个备用胎。牟金龙为自已争取了充足的逃跑时间。
警车连续爆胎。牟金龙不再耽误，扭头便跑。
而他身后的警察终于拔下手枪保险栓，向着牟金龙连开数枪——
牟金龙一路狂奔，很快跑回房车上。
辜萤还在车里。手脚被束缚，不能动弹。
外间的声音清晰可闻。海面呼呼的风声，被消音器压住的枪声，还有警察高喊“不许动”……
牟金龙跳上车，没有任何迟疑，发车便走。
房车奔上公路，一路狂奔。
后视镜里没有警车。牟金龙松口气。
却不知道，在他的车后，一辆电瓶车紧紧跟了上来。
黎明前的道路空旷无阻。房车跑得很快，很稳。
但牟金龙心里明白，这条路走不远了。
宁波的每一条公路都安装有监控。
增援的警察只要调用监控，很快就会发现他的行踪。
要躲监控，只要跑去村里的土路。
牟金龙很快开到了他老家的村落。路过人家时一阵狗叫。
这里也不安全了。
牟金龙穿过村道，很快到了龙春山脚。
前方没有路了。
牟金龙解开辜萤的束缚，将枪管抵在她的背心上，说：“下车。”
辜萤嘴上说不怕死。死到临头，还是怕的。
她老实下车。
牟金龙押着她往山路上走。
枪管抵在她身后。他声音低沉，“别回头。往前走。”
辜萤还穿着婚纱，双手被绳索捆在身前。宽大的裙摆在土路上拖曳，绉纱时不时钩在路边的荆棘上。
牟金龙不得不矮下身，将辜萤的裙摆从刺丛里牵出来。
辜萤听见，他在她身后止不住地喘息。
辜萤忍不住想回头，后颈却碰到冰凉的枪管。
“别回头！”他厉声喝。
声音里有些颤抖。
她于是老实往前走。
他们沿着蜿蜒的山道一路往山上走。山道很窄，杂草丛生。每每辜萤以为没路时，牟金龙便指挥她穿过某处荆丛，很快又出现一人走的小道。
辜萤不知道他要带她去哪里。逃去荒山野岭？可是那有什么意义？
黎明到来。东方亮出鱼肚白。
牟金龙催促她加快脚步。
他们到了一处山坳。辜萤正愁没有路，被牟金龙的手一推。
辜萤惊叫一声，掉落一处草丛。
人穿过草结成的网。底下是空的。是个山洞！
辜萤摔落时，带下厚厚的草垫。
她摔在草垫里，抬头往上。是一个幽黑的山洞，到洞口得有三米高。
她回头一望。只见洞壁深处，摆着一具棺材。
辜萤心跳如鼓。
她不想死在这里！
洞口上方，牟金龙用草木重新伪装洞口，然后才沿着洞壁，熟练地滑落下来。
辜萤眼望着牟金龙下洞，大脑飞速旋转。
怎样才能杀了他，救自已一命？
很快她看到，牟金龙的胁下殷红一片。他中弹了！
这就是他不让她回头的原因。
牟金龙沿着洞壁缓缓坐下。爬山下洞让他流了太多血，耗尽了他太多力气。
他用枪指着她说：“去把棺材盖推开。”
辜萤磨磨蹭蹭地站起身，去推棺材盖。
她有点发抖。怕自已看到什么不好的东西。
棺材盖推开。辜萤愣住了。
那棺材底铺着满满的金条。
牟金龙对她说：“躺进去。”
辜萤有点哆嗦，她小声说：“我不想死。”
牟金龙沙哑地笑出声，“那由不得你。”他厉声道：“躺进去！”
辜萤爬进了棺材里。
金条隔着绉纱，硌得她心慌。
牟金龙接着也爬进棺材，躺在了她身边。
他喘着粗气，一手拿枪指着她，一手按住胁下的伤口。灰色的毛衣已浸湿了一片。
辜萤闻到浓重的血腥气。
他受的伤不轻。辜萤寻思。怎么把他弄死呢？
棺材里空间狭窄，两人四目相对。
牟金龙低头看到辜萤伏在他胸前，似乎觉得很满意。他把枪收起来。
她已逃不出他的手掌心。
他侧躺着，喘了会儿气，伸手抚摸身下的金砖，慢慢道：“这里放着四百斤黄金。龙春山上，还有四个这样的山洞。每个山洞里放了四百斤。加起来有两千斤。”
辜萤吃了一惊。
婚纱下的金砖硌得她难受。
牟金龙笑笑说：“我没什么喜欢的东西。就喜欢金子。赚到钱我就买黄金。买了黄金，我就藏进这些山洞里。我花了大半辈子，积攒了这样多的黄金，可我自已却用不上。”
狭窄的棺材里，辜萤无法翻身，面对着牟金龙胸前洇红的伤口。
辜萤伸手，试探地去抚他的伤口。
牟金龙没有动。
她说：“你……你快别说话了。你的伤……”
牟金龙笑了，用另一只手轻轻握住她的手，“你在关心我，还是在演我看呢？”
辜萤不吭声。
牟金龙说：“你在想我死吧？”
辜萤结结巴巴地辩解，“不，不是大哥，我……”
牟金龙摸了一下胸口，说：“我很痛呢。”
辜萤咬着唇，“你……如果你信得过我，我、我去山下给你买药……”
他笑出声来，“不是去找警察吗？”
辜萤一哑。
她找补说：“我，我帮你包扎……”
他轻轻笑起来，“不会用金条砸我的头吗？”
辜萤不说话了。
牟金龙腾出手握住辜萤脖颈上的小金龙，拿到自已眼前，说：“曾经我以为，这就是我生命中最重要的东西。”
他掰开辜萤的掌心，将金龙放进她手心，“可我现在知道了。我愿意把这两千斤黄金全部交出去，只为了换你一句话。”
辜萤怔住了。
“小金龙肚子里，装的就是藏金地图。”
辜萤良久无言。
她这一辈子都没得到什么货真价实的爱。
她没想到，她得到的爱，竟来自一个亡命之徒。
牟金龙咳嗽两声，咳出一点血沫。
他问她：“我死了以后，你会为我哭吗？”
辜萤面无表情。
牟金龙笑起来，玩弄似的看她，“你怎么不演了？连眼泪不挤一颗？”
他又说：“是了。我死了以后，这座山里埋的黄金都是你的。你高兴都来不及，怎么会哭呢？”
辜萤的脸变得冰凉冰凉。她甚至忘了怎么伪装。
她刚才还在想，怎么把他弄死。
可他竟然在交代遗言。
他捧住辜萤的脸，“我把我所有都给你了。那你有没有爱过我一点？”
等了半天也没有等到。
他捉着她的脸，不依不饶说，“你看。我都快死了。你哄哄我啊。”
可辜萤目光呆滞，不出一声。
牟金龙着她的脸，执拗道：“告诉我，你爱我。我就放你走。”
他盯着她。可辜萤不说话，不吭声，不做表情。
那双黑色眼睛蒙上了一层薄薄的水雾。
他叹息一声，低低地说：“……骗我也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