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萤几乎要沦陷了。
在她与陈天钧共事的六年里，她对陈天钧有求必应。只要师父吩咐，她便视如圣旨，使命必达。
辜萤哆嗦着，坐着没有动。陈天钧强行掰动她的头。那张儒雅的脸，在这一刻因狂喜而狰狞。他将辜萤一时的怔愣视为默许，于是用舌头发动更疯狂的进攻，想要撬开她的牙齿。
辜萤在最后一刻猛然清醒。
“不、不行。师父不行。”辜萤勉强伸出一只手，竭力推开陈天钧的脸，“师母……师母会生气的。”
她这时才明白，孤身到师父家已是僭越。
陈天钧说：“她已经……很久……没回家了……”
他用手环住她，想要将她整个困住。
但辜萤已经恢复理智，“师父……我，我该走了。”
她不顾一切地推开陈天钧。
陈天钧是一个儒雅温和的人，并不喜欢强迫别人。他站开了，轻轻用手指擦拭嘴角，一面回味着嘴里的余味，一面看辜萤惊慌地收拾自已。
辜萤起身，不安地理理刘海，接着朝陈天钧鞠躬，“师父我……我先走了。”
她再不敢多耽一刻，转身便朝外跑了。
电梯一时没来。
身后的房门打开了。陈天钧将辜萤的托特包送出来，“这么慌，干什么？”
辜萤小声说抱歉，取回包。
陈天钧说：“只要你想，师父的门，永远为你敞开。”
*
要求保健品行业深度报告的客户是九龙资本。提交报告后，九龙方面要求做一次路演。
这次与辜萤对接的是牟金龙的秘书小风。电话沟通时听声音，很甜，年纪应该比自已小；但又十分干练，至少三年工作经验。
小风要求做一次餐叙，时间定在周五晚七点，地点约在汤臣一品某私宅。
辜萤起先有点惊讶。很快又打消顾虑。
汤臣一品是陆家嘴的老牌豪宅，真正长居的业主其实不多，多的是土老板买下或者租下一整层，用于商务宴请彰显实力。
一个一对一的卖方路演，约在汤臣一品实在是规格过高了。大概率是客户还请了投资人。辜萤猜测自已的报告只是宴请的一个环节。但小风并没有给出具体日程。
既然客户不提要求，辜萤便根据以往经验，做了一版行业纵深的PPT。周五晚六点，辜萤进更衣室换了身米灰色的西装连衣裙，用托特包装上电脑，步行去汤臣一品。
虽然几次路过，这是她第一次进门。
大概因为没什么人是步行进来的，大门保安狐疑地询问她的身份，要求出示证件。辜萤亮工作证，保安放行。
辜萤联系小风。小风说：“你来得太早啦。”下楼来接她。
小风穿着黑色包臀裙，外罩小香风。妆容很精细，戴了美瞳的眼格外大。
她带辜萤上楼。进门是一个将近百平的宽大客厅，天顶垂下枝型水晶吊灯，地面与墙面铺着浅色理石瓷砖。瓷砖上有细微的裂纹，能看出有些年代了。
客厅尽头，是一个足有二十平的露台。露台面向灯光璀璨的黄浦江与外滩。这是二十多层的高度。玻璃门推开的瞬间，呼呼的风声夹杂着轮船的汽笛声扑面而至，与绚烂的色彩灯流一起，将人彻底淹没。
客厅中央摆着两张巨大转桌。不断有人从厨房出来，端上摆着凉菜、水果与酒水。
小风将辜萤领到露台上，便说：“辜小姐，请你先休息。我还要接待其他客人。”
辜萤说：“没问题。投影在哪儿？我先试试。”
小风诧异道：“投影？”又说，“好的，你跟我来。”
小风带着辜萤穿过一个狭窄的通道，一直到尽头的主卧。
“这儿有投影。你用吧。”
辜萤有点尴尬。这儿确实有个投影，但还有一张巨大的床。
小风被其他客人的电话叫走了。辜萤站在宽大的主卧里，一时有点不知所措。
她打开投影，尽职尽责地调好PPT。主卧白色的墙面上映出丰泰和九龙资本的公司标志，还有“保健品行业现状及发展趋势”的标题。
但对面是一张床。
难道客户一会儿在床上听路演吗？
辜萤有些面红耳赤。她调好PPT，又按了待机。接着退出主卧。
已经到了七点。客人们陆续进场。很快客厅里已经有二十几个宾客。还有不少正在露台上拍照。
牟金龙没有现身。
辜萤从临时吧台上端了一杯酒，走到宾客中，一面攀谈，一面与客人交换名片。
她猜得不错。这些客人大部分是高净值人士，有的是九龙资本的客户，有的是潜在客户。还有几个是九龙资本持股公司的高管。都是中小市值公司。
小风一直在忙里忙外。辜萤见缝插针，问保健品行业报告安排在什么时候。小风愣了一秒，说：“我不确定。你一会儿听老板安排吧。”
将近八点，牟金龙终于现身了。
他穿着一身运动服，脚上穿着运动鞋。与在办公室时的威严不同，他在客户面前显得十分随和，令人亲近。
他游刃有余地穿梭在客人中间，准确地抓住那几个资产规模最大的客户，与他们热络地寒暄，又邀请他们坐在自已身边。
所有客人被分为两桌。受得牟金龙青睐的客人被请去靠着露台的那一桌。辜萤主动坐在了靠里的那桌。
这时，就听见牟金龙开口，“辜老师，别坐那么远啊！”
辜萤回头，见那双细长深黑的眼睛正盯着自已。
辜萤起身，走去牟金龙身边，她冲客人们微微鞠一躬，又向牟金龙微鞠一躬，“牟总好。我看您一直在忙，没敢打扰您。”
牟金龙坐在侧壁悬着的七骏图下，向众宾客介绍道：“这位，啊，是丰泰证券的辜萤老师，她是消费行业分析师，新财富第一！非常牛逼！她是我特地请来的高级顾问。她给我们推的股票啊，赚了小十个亿。”
这纯是睁眼说瞎话。
但也不能反驳。
辜萤面带微笑向客人们点头。
牟金龙的两边坐着徐总和林总。辜萤手上有两人的名片。一个做生物制药，一个做化工。都是潜在客户。因为实业不景气，想买九龙的产品。
辜萤坐在林总身边。在牟金龙跟其他客人交流时，辜萤便照顾林总。
牟金龙在饭桌上负责活跃气氛，吹牛逼，讲自已的业绩。辜萤被点到时，便分享自已的投资观点。
牟金龙接着提起保健品行业，说国内老龄化进程加快，保健品行业很有前途；又特别提到康大保健。
辜萤讲了一部分自已报告里的内容。总体来说，保健品行业内卷严重，而农村老年人群消费能力有限；保健品公司想要脱颖而出，一是需要巨大的研发投入，做出优质产品，二是需要更新传统的销售模式。
她对康大，一字不提。
辜萤讲了三分钟。但大部分内容跟牟金龙的说法有龃龉。
辜萤懂得察言观色，很快意识牟金龙眉峰紧蹙，脸现不悦。
她收住话。她的报告内容，是为客户准备，但不是为客户的客户准备的。对行业的负面观点，不适合在这里分析。
之后换话题，牟金龙没再给她说话的机会。
九点多，晚宴结束。一部分年轻的去会所玩二场，一部分年纪大的就告辞。
辜萤想走。但牟金龙说：“你等等。你的报告，我还没听呢。”
辜萤一愣。原来她的部分被排在最后。
牟金龙说：“我送林总、徐总上车。你在这儿等着。回来我听你报告。”
辜萤在客厅里耐心等待。厨师保洁在清场。小风忙着送客。
十点多，清场完毕。工作人员都离场了。
辜萤正琢磨自已要不要继续等下去。牟金龙终于回来了。
他手里提着一只黑色手提箱，看着有些沉。
进门后，他冲辜萤笑着招手，“跟我走。”接着便朝通向主卧的通道走。
辜萤没动。牟金龙回身催促：“走啊？你不是把PPT放到卧室里了吗？”
辜萤脸上一阵热，“不是……不是我想……是小风……”
在卧室路演？实在不能接受。她迅速说：“这样。我跟小风再约时间。我到时候去九龙资本……”
牟金龙面带戏谑，低沉的嗓音中带了点调戏，“怎么，辜小姐今晚不行？”
辜萤一口回绝，“不行。”
牟金龙站住，慢慢转身，脸上不悦的神色越发明显。
“你这就有点……不懂事了。”
他慢慢踱回客厅，将黑色手提箱往圆桌上重重一放。
接着拉开拉链，打开皮箱。
箱内是满当当的，一沓沓整齐放置的人民币。
辜萤愣住。
“这里是一百万。”牟金龙看向辜萤，细长深黑的眼睛中流露略带戏耍的、玩味的笑意，“你把服务做到位，让我开心了，满意了，明天一早，就可以把这只皮箱拎走。”
牟金龙用桌上的都彭打火机，点了一支中华。
辜萤站着没有动。
牟金龙吸了口烟，用燃烧的烟尾指指面向黄浦江的露台。
“脱光了，跪到外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