辜萤和祝撄宁斗嘴，从来就没输过。但这回她什么也没说。只是低头摆了个请的手势。
祝撄宁冷脸上车。
到目的地后，康大总裁亲自迎接调研团。生产与研发负责人也都到了。
先是在公司报告厅里为访客讲解公司发展现状，接着又带所有人参观了实验室和生产工厂。
实验室像模像样，研发工程师在实验台前忙碌。工厂自动化程度很高，车间里只有不多的技术工人。原料鱼油经过几个步骤的提纯加工，包装为丸状颗粒，再分包入罐为成品。
虽然规模比不上头部公司，但整体看来，还算可圈可点。的确如管理层所说，这是一家正在成长中的、极有潜力的企业。
许多上市公司会在调研行程中安排KTV、按摩、会所之类的环节。但这一次什么都没有。高管们在公司食堂的宴会厅里招待了调研团。晚宴本身也非常朴素，菜品是本地产的蔬菜与海鲜，酒水是本地产的黄酒。
整个行程，颜风微跟祝撄宁走在一起，远远地看辜萤招待客户，与高管攀谈，为客户与企业沟通诉求。
辜萤和祝撄宁一起参加过许许多多的上市公司调研。在以前，调研行程结束，他们会私下交流调研感受。但这回，辜萤把客户送回酒店，便打算自已回房间。
颜风微还在犹豫要不要找辜萤，便听身边祝撄宁说：“喂！一起吃夜宵吧。”
辜萤犹豫了片刻，说：“不了。今天累了。”
祝撄宁又开始阴阳，“怎么？搭上九龙资本大佬，看不上我们这些穷亲戚了？”
辜萤说：“不是。是真的太忙太累了。今天先这样。”
“太忙、太累？”祝撄宁极尽嘲讽，“上床上的？”
辜萤面无表情，一声不吭，僵了一秒，掉头就往电梯间走。
祝撄宁在她背后，突然说：“九龙资本，既参与了匠心的十四连板，也参与了喜事的面值退市——你是不是早就知道？”
辜萤一下子站住了。
而颜风微也愣住，侧头看祝撄宁。
他也知道？
也是。祝撄宁在圈子里这么多年。如果这事连自已都能查出来，祝撄宁当然也能查出来。
祝撄宁侧着头，脸露冷笑，“怎么？不说话了？难怪你这么心虚。见了我们就跑。”
辜萤回过身来，站在几步远的地方。她的确一脸疲态。散粉有些脱落，露出黑眼圈。
“你是说，九龙资本……”
“——狙击宁波游资。先以匠心，诱鱼咬饵，再用喜事，落井下石。”祝撄宁直视辜萤，眼中满是冷意，“你可真能耐啊！骗颜风微，连我也骗了。”
颜风微惊讶地侧头看他。
在辜颜之间，祝撄宁果断地站在了颜风微这边。
祝撄宁眼睛死死盯着辜萤，“辜老师，这些年，平心而论，我没有少给你帮忙吧？你这样算什么？跟牟金龙上床？你对得起谁？对得起被你坑惨的徒弟吗？对得起我吗？对得起我们这么多年的交情吗？”
*
辜萤终究没出来吃夜宵。
祝撄宁和颜风微结伴出了酒店。这家酒店在郊区，连康大园区很近。周围都是工业园区，要走一段路才能到附近镇上的小吃店。
祝颜两人沿着园区外的道路向镇上走，这时便看到，十多辆油罐车从康大园区开出来，径直驶入了旁边不远的一家工厂。
两人正从那家工厂路过。只见园区门口的厂牌上写着：“浙江荣盛化工科技有限公司”。
油罐车隆隆地从身边开过，车厢标识上写着“食用油专用”字样。
颜风微吃了一惊，“这是康大运输鱼油的货车吧？跑进化工厂里干嘛？”
祝撄宁讥讽道：“可能化工厂工人要吃十几吨鱼油。”
化工厂门口只有一个在打瞌睡的保安，侧门敞开无阻，有工人出入。
祝撄宁和颜风微轻松进了化工园区，尾随油罐车来到化工厂库房。这些油罐车排在库房门口，依次等待装载。而化工厂库房门前有极显眼的标识：危险品，非本单位人员不得入内。
颜风微偷偷拍照。
油罐车的司机们纷纷跳下车，去园区食堂吃晚饭。
食堂是私人老板的，不限制外人用餐。祝撄宁和颜风微跟着那几个司机进了食堂。
祝撄宁特意点了几个卤菜，又买了些饮料，分给司机，假装自已是想入行的新司机，向老司机们打听情况。
“一个月四千多五千不到，勤快点能到六千。”老司机介绍说，“我们就建德、富阳、奉化、北仑这几个地方来回跑。从建德拉一车工业油到北仑，再从奉化拉一车油到富阳。”
祝撄宁问：“都是工业油吗？”
老司机说：“什么油都拉啊。刚在康大卸了一车鱼油，又来这里装了一车煤油。”
祝撄宁问：“你们鱼油煤油混着拉，中间是不是得洗好几次车呀？”
老司机说：“哪有钱洗啦！公司又不补贴，洗车要自已掏钱的。”
颜风微没吭声，在一旁偷偷录音。
而想知道康大保健生产的鱼油中是否含有化学物残留，也十分简单，只要将产品送去专业机构检测对应的化学品含量。
颜风微网购康大鱼油，直接寄到上海的权威机构，要求加急检测。
一周后，检测报告出来。
不测不知道，一测吓一跳。康大鱼油中含有多种重金属和烃类致癌物，有的含量还不低。只是这一类化学品在常规的食品检测中不体现，所以从来没有出过问题。
颜风微把报告发给祝撄宁看，同时疑惑：“康大鱼油里那么多有毒化学品，怎么从来没人反映呢？”
祝撄宁说：“康大鱼油受众主要是老年人。老年人上网的就不多，吃噶屁了也没人知道。”
颜风微：“……”
颜风微想通过“吃货侦探”视频号，向公众警示康大鱼油有毒物含量超标。但发布前，她又犹豫了。
康大是一支丰泰重点推荐的股票——师父在推票。现在发布负面，那就是打辜萤的脸。
她跟辜萤现在是什么关系，颜风微自已也不明白。可是，潜意识深处，她好像还站在师父身边。
犹豫再三，颜风微给辜萤写了一个邮件，附上照片、录音与检测报告，希望她重新评估康大保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