夜色沉闷，白日里还晴朗的天气，到了半夜忽然下起瓢泼大雨。
无星无月的空中看不到一丁点光，整座府邸仿佛陷入了深渊，压抑得人喘不过气来。
寂寥的雨幕里，一道白色身影如同鬼魅。
片刻后，他在一间屋子前站定。
屋内传出一道人声，“云拦，好久不见，别来无恙啊。”
“你怎么来了。”陆云拦神情淡淡，似乎并不意外。
“孤当然是来看看，计划进行到哪一步了，”他忽然噤声，只余手指叩击桌面的声音，在深夜里显得格外阴森，半晌，凛子煜开口道：“云拦，飞花宴，到底是计划出了意外……还是你有意为之？”
“不过是一直在按照你的吩咐进行，难道你在怀疑我？”
“哈哈哈，孤怎么会怀疑你！”凛子煜起身，“你今日为何不撑伞？”
“未料到夜里下雨。”
“是吗？孤瞧你被雨淋得浑身湿透，就不继续在这打扰你了，换身衣裳早生歇息吧，毕竟孤的北漠，没你可不行。”
“……臣也这么认为。”
雨势不减反增，天空忽地传来一声惊雷，片刻白昼后又陷入黑暗。
萧翊寒被雷声惊醒。
“钰棋。”
“五殿下，奴婢在。”
“今夜寒凉，你将这些厚衣物送到那去，切记，莫要让人看到。”
钰棋接过萧翊寒手上的包裹，“奴婢遵命。”
钰棋离开后，萧翊寒又坐回了椅子上，外面雨声绵密聒噪，惹得他实在心神不宁。
他翻阅着手中的信纸，心中仿佛一直堵着块摇摇欲坠的千斤顶。
天纪29年——
金銮殿的后面有条宫道，因着道窄又偏，若非迷路，一般人也不会来这里。
少时的萧翊寒一如前几日那般，在一扇门前跪下，“儿臣萧翊寒求见父皇！”
没多会儿，一道肥胖的身影款款踏过门槛。
是萧晟身边的大红人，管事王公公。
宫内凶险，王公公自萧晟小时候就陪在他身边，扶持他一步步走到现在，在萧晟面前十分有话语权。
“五殿下，圣上他已经从前门走了，你在这跪多久也没用，能让你从那地方出来，已经是圣上仁慈开恩了，你怎么还不知足！”
“开恩？公公，这难道不是有代价的吗？”
王公公心中一惊，随即嘲讽道：“老奴竟不知五殿下还有这种本事，什么风声都能打听得到。”
“公公，并非是我有意去打听，是他们故意告诉我，为的就是让我知晓此事后难堪！如今我同我母妃已是人人可欺，命悬一线，萧某求公公帮帮我！只要能让我留在东濮至成年，日后哪怕是为公公赴汤蹈火萧某也在所不辞！”
王公公讥笑着，“原来见圣上只是一个借口，五殿下这几日在找的人是老奴我，你倒是比你那三皇兄识大体得多，都是贱骨头，装什么清高。”
萧翊寒急忙追问，“那公公您，是不是愿意帮我了？”
王公公没说是，也没说不是，“老奴就给五殿下一次机会，愿不愿意去抓，抓不抓得住这个机会，就看五殿下你自已了。”
王公公附在萧翊寒耳边小声说了几句。
“可是公公——”
见萧翊寒犹豫，王公公方才眼底的欣赏之意转瞬即逝。
“呵呵，亏老奴方才还认为五殿下有魄力，原来也不过是只胆小的阴沟老鼠，既然你不愿意，那老奴也没办法了。”
“非也！公公，我只是担心她不会帮我，毕竟我母妃就是……”
“五殿下，你记住了，这深宫里没有一辈子的仇人，只要你能带来利益。”
萧翊寒回过神来，着信纸，“没有一辈子的仇人，只要你能带来利益。”
灼热的火舌瞬间将信纸吞噬，那股烧焦的气味在空气中短暂停留了几秒，最后也全都消逝得一干二净。
“留给我的时间不多了，我要赶紧找到一条，生路。”
飞花宴过后，许娇娇和池念的关系明显缓和了很多。
只不过因为池念行事不似寻常人，众人便在背后悄悄议论她太过离经叛道，不服管教。
闻言，池念搁下笔，“离经叛道？”
许娇娇点点头，“我都给你打探到了，这话是先从你那两个庶妹嘴里说的，她们又在偷偷摸摸给你到处树敌拉仇恨了，这位当事人，你现在作何感想？”
“她们这词倒是用得挺恰当。”
“啊？”
“离经叛道用在我这，是对我的褒赞，为了不让我的那两位‘好妹妹’失望，我想我会继续将这个词贯彻到底的。”
疯了疯了，到目前为止，这书里的人现在已经没几个精神状态正常的了，全都堪忧。
见许娇娇没再说话，池念又继续低头看书，殿试时间逼近，她一有空余零碎的时间便用来学习。
旁边坐着一位卷王学霸，许娇娇一直无所事事的也略显尴尬，于是也装模作样看了几眼案上的书，撑不过一分钟立马又合上。
“罢了罢了！我就不是学这块的料，不愧是池念，这么晦涩难啃的东西也看得下去。”
池念轻笑道：“其实……我们还算是幸运的，至少书院没有限制我们只能读《女诫》，我倒是宁愿看这些学术札记，也不想去琢磨三从四德。”
“嗯，你说的没错，不过池念，你能不能悄悄告诉我，你参加科考是为了求个官职吗？”
许娇娇心里大致有了个猜测，池念应该是想靠入仕来参与政治权力的斗争，只不过有个奇怪的点——
原著里，池念的复仇手段可比现在雷厉风行得多，身在宫外就能把政场搅得腥风血雨，并没有出现如今安安分分参加考试的剧情。
池念究竟为什么突然改变了复仇的手段？
池念面色如常，不假思索道，“我更多的是希望有朝一日，读书也能成为女子的出路之一，而非只能依附男人、家族才能存活的菟丝子。”
若不是知道池念是小说里的角色，许娇娇都要怀疑她不是这个时代的人了。
“池念，你为什么会认为读书会是出路？”
“倒也不单是读书，还有经商、种地……”池念突然止住，还有什么？记忆似乎有一块未填补的空缺，该是忘记了什么事，“……我的心里一直有个声音，让我就该去这么做。”
许娇娇期待地看着池念，这是她那日开玩笑时说的话，看来池念的记忆已经隐隐有恢复的迹象了，是个好兆头！
每次同许娇娇说完话，池念总有别样的感受，像心有所感，她抬眸，眼神越过窗扉望向广袤无垠的碧空。
四周是葱郁的绿，伴随着声声低鸣，鸟群从窗前掠过飞向天际，这扑面而来的鲜活与自由感让池念略微有些失神，“无事的。”
闲言碎语也好，冷眼嘲讽也罢，那种困在囚笼里的日子，小到吃穿用度，大到婚嫁生死都在控的一生，不管用尽何种手段，她再也不会让自已陷入那种困境。
这世道，如她这般处境的女子定不在少数，若她能凭借这次的机会翻身成功，也算是为后来的人开辟一条蹊径。
无论是知识与权力，还是金钱与人脉……看不见的，看得见的，她这次都要牢牢握在手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