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出门一趟,真是胆子肥了。”
楼予衡发觉楼予琼这趟出门回来,想法越来越脱缰,“旁的不说,好歹是三阶灵师,你拿什么办?”
“办事的法子多了去。”
这趟去寸澜郡,楼予琼别的没学,净学了些背地里使坏的手段。
楼予衡半信半疑,“说说看。”
“买凶,正经官员牵涉广,不一定有人敢接。”楼予琼先自已否决一条。
“下毒,毒术精湛的不好找,价钱得加;翻旧账抓把柄,当官这么些年,滑得跟泥鳅一样,也不好抓;不如栽赃,离间,先给她和郡守那边造点事……”
楼予衡听得表情微变,挑了挑眉。
看向楼予深,她问:“你们这趟去寸澜郡做什么去了?”
是做正经生意去的吗?
这时,旁边沉思许久的楼予深回神,“没做什么。”
做了点人而已。
“老三,吭一声啊,我刚才那些主意怎么样?”楼予琼也侧目看向楼予深,问她意见。
楼予深只道:“都行,哪条都足够干掉县丞。”
楼予琼正要嘚瑟,这时,楼予深问她:“有没有可能,她死了才最麻烦。”
“嗯?”
“就算一切解决得悄无声息,没有证据,但青阳县里短时间内找不出一个可以替代县丞的人。
“杀了她,之后呢?
“空出县丞位置,等王瑞祥派个人下来,到时光明正大替掉县令,堵大姐的路?”
楼予深刚才只是顺口一问,并没有把县丞太放在心上。
“维持现状就很好,在郡守未换人时,不必打破僵局。
“如果县令身体不支,就给县丞找点事干,保证县丞取代不了县令即可,何必打打杀杀失了和气?
“若由郡守派下新人,未必会比现在的县丞好相处。”
楼予深说完,问她:“大姐和知根知底的人打交道,难道不好吗?”
杀人只能作为达到目的最简单的一种手段,它从来不是最终目的。
楼予琼想想,“确实有理,但县令万一真被她取代呢?”
“所以得看县令的暗疾有多严重,是否有恢复的可能。”
楼予深说这话时看向楼予衡,听后者回答:“说是早年一次与盗贼搏斗,御物时用力过猛,伤了经脉,每每运转灵力时筋骨便犹如针刺。
“这些年来遍访名医,佐以针灸药膳,仍不见缓解。”
以杨县令多年混迹官场的人脉,她能寻到的名医都不会差到哪去。
“如此说来,多半难以恢复。”
楼予深自认为是个半吊子,揽不下救死扶伤的活。
不过……
“听说有种药,针对经脉损伤有奇效,可以让人感受不到运转灵力时受损经脉的刺痛。使其能够正常生活,正常使用灵力。”
楼予衡闻言感到诧异,“还有这种药?”
“凡事总有代价。”
“代价是什么?”楼予琼问。
“从此往后不得晋升。”
准确来说,楼予深说的不是药,而是一种毒,能麻痹受损经脉的刺痛。
但麻痹不是治愈,陈年老伤依旧存在。
平常运转灵力不受影响,并无大碍。一旦晋升,体内运转的灵力变强,用过这种药的人因感受不到经脉痛到何等地步,无法分辨经脉何时会撑不住断裂。
经脉断裂,人也会身亡。
所以服用此药后,为了保命,不得晋升。
向楼予衡解释清楚药的功效和利害,楼予深转动陶碗,缓慢道:“县令已年过半百,也只如今修为。即使继续修炼,恐怕也没有多少晋升的余地。
“与其长久地忍受折磨,不如维持现有修为,安度晚年。”
“不失为一个法子。”楼予衡犹豫,“这药真这么有用?”
如果能让县令安好地坐在县令位置上,于她们而言当然最好。
楼予深答:“这药能用于绝大多数经脉受损留下的暗疾,确定用药的话,用药前我乔装随你去县令府看看。”
“代价不轻,不知县令是否会用,我找时间与她说说看。”
“将利害与她说清,不要有丝毫隐瞒。”楼予深这话引得楼予琼侧目。
“你今天说话怎么这么实在?”
事情对她们有利时,让人稀里糊涂把药灌下去才是老三的作风。
楼予深瞥她一眼,“你是没听到县令遍访名医吗?与其藏着掖着等人发现后被怀疑用心,不如一开始就招了,还能落个关切坦诚的美名。”
“关于这药,县令问起来我怎么说?”楼予衡问。
楼予深答:“偶然结识的游医前辈。”
“你不会真结识了一位游医前辈吧?”楼予琼想到楼予深昨天自已开药解毒的壮举。
楼予衡也想起那碗助她突破灵师门槛的大补药。
见楼予深倒绿豆汤喝,没说话,两人全当她是默认。
“走了什么运!”楼予琼感叹,刚伸手去提陶壶,发现壶里空得什么都不剩。
看看楼予深碗里的,她唾弃:“吃独食,你还喝独汤。”
“你话真多。”
……
后人有喜,祭天祭地告先祖。
楼氏不少族亲听闻楼予衡入仕做了官,一些八竿子打不着的远亲都特意来看望。
这几日,楼母楼父墓碑前香火不绝。
楼予深跪在碑前,在族亲的声声寒暄中,静静凝望碑上的名字。
楼之焕三个字,唤醒她太多回忆。
寒冬腊月,年味正浓时,有人牵着她踩过积雪,走进红纸铺子,剪一张最小的福字贴在她的木锁上。
‘过了年我们深儿就七岁了。’
过了年,她就再也没有见过她了。
她七岁被囚移星部族,她们娘直至病逝也没再听到幺女心甘情愿喊一声娘。
坟前火焰跳跃,将纸钱尽数吞噬。
楼予深动作略显迟钝,将手中纸钱撒向火堆。
眼前火焰烧出一层层气浪,扭曲的视野里,夏与冬交替,妇人牵着女童迈出红纸铺大门,踩着积雪走过寒冬。
“发什么呆!”
旁边楼予琼伸手,一把将楼予深的衣袖扯回来,“衣裳都快烧着了,你瞧不见啊?”
楼予深涣散的目光渐渐有了焦点,烧完剩下的纸钱,掸落袖上灰烬,起身问:“大姐呢?”
“族亲来道贺,总不能叫人空着肚子回去吧?”楼予琼也起身,耸耸肩,答,“大姐带她们去找食肆吃饭。”
“你怎么不去?”
“我去干什么?”楼予琼反问,“去听他们给我说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