晨曦初露。
早市叫卖声不绝。
街边包子馄饨热汤面,揭锅时白气缭绕,散成一幅人间烟火图。
见楼予深去吃馄饨,宁老和她告别,先回祁府交差。
——
不出半个时辰。
回院休息的路上,宁老又迎面遇上模样大变的楼予深。
“姑娘,你这?”
宁老抬起手上下打量,看得一时语噎。
她去交个差的功夫,楼姑娘就回府沐浴熏香换身衣裳还重新束了发?
回来路上她二人都风尘仆仆,眨眼间,楼姑娘就这副雍容儒雅的模样站在她面前?
体面。
实在体面。
公子带她出去是真的有面。
宁老必须承认,赘媳这口香软的饭就该她楼予深吃。
“来给祁砚送馄饨,顺道解释。”楼予深提起手里的食盒。
食盒下层有小炉子煨着,隔着盒都能感受到热浪。
宁老给她让路,“姑娘去吧,正巧公子还未用膳。”
“嗯。”
哪是正巧,楼予深便是踩着这个时辰过来的。
——
房内。
听初弦说楼予深过来,里间,坐在镜台旁抹香膏的祁砚看看窗外景色,盖上荔枝大小的瓷罐。
放下香膏瓷罐,他抬手轻嗅手腕内侧,眉眼舒展些,起身走到外面。
绕过屏风,见楼予深坐在桌边,一身锦衣玉饰,举手投足间气度恍若天潢贵胄。
祁砚险些忘了他要审她的话。
“唷?”
慢步走到桌边,祁砚问她:“赶了一夜的路,姑娘不回府歇会儿,跑我这做什么?”
宁老来报时,他心中再多担忧顾虑也只能压下,不能驳了未来家主夫人的面子,只能云淡风轻道一句他知道了。
这会儿看见楼予深,他可算找着地方好好问一问,问问她怎么会在匪寨里突发善心。
抬手屏退屋里伺候的人,祁砚在桌边坐下。
楼予深抬头看向他,语气无辜又真诚:“赶一夜路回来,便能正好赶上刚开摊的馄饨。”
“瞧不出来,姑娘还好这口味道呢。”
祁砚一边软刀子刮人,一边伸手去揭食盒。
楼予深很是体贴,将勺子递给他,“平日见公子喜欢吃,我才买了这个。若公子不喜欢,我下次赶回来买些别的。”
“姑娘这么喜欢赶夜路啊?”
楼予深开口便答:“能早些回来见公子一面。”
“今儿真殷勤着呢。”
祁砚接过勺子,吃归吃,但不认账,“说说吧,要亲自和我解释什么?”
他要瞧瞧她能说出什么花来。
余光一瞥,却见楼予深从腰间取出一张折叠的纸。
祁砚还当是什么机密,接过来一看,上面绘着一套腕饰的图样,从臂钏到手镯再到戒指应有尽有。
“这是什么?”
祁砚长这么大,还没见过想拿钱或首饰打发他的人。
正要把图样还给楼予深,就听楼予深说:“一直想送你些什么首饰,想来想去外面买的没趣,你也不缺,便想自已亲自绘几个样式找金匠做出来。”
祁砚刚伸出去还纸的手立马收回来,细看一番纸上图样。
“样式尚可。”
“有没有什么想改动的?”楼予深温柔往下问。
祁砚张了张嘴,正要和她聊,脑子里突然闪过一道光。
不对啊。
先将图样折起来收入袖中,他斜睨楼予深一眼,“等姑娘给我解释清楚了,我们再谈这样式。”
当他是她二姐吗,脑子跟着她的嘴跑?
楼予深看他那警觉的模样,对上他警惕的眼神,实在忍俊不禁。
“好吧,我说。”
祁砚哼一声,勺子抄动碗里的馄饨,继续吃。
楼予深坐在他旁边,温声细语,解释:“她们三人活着,王瑞祥比谁都忧心,心乱便容易出错。不杀她们,王瑞祥再与旁人对上时,是否分身乏术?”
祁砚点了点头,并不否认。
但开口时,他说:“我们会将祁文礼做的事抹去痕迹,但现在还未准备好,不能让祁文礼和她一起定罪。”
现在还不到时候,万一王瑞祥真的暴露,会牵连他。
渐渐地,在祁砚自已都没察觉的时候,他向楼予深坦露得越来越多。
随着楼予深在他面前直呼郡守名姓,他也将口中惯说的他那二姨,换成直截了当的祁文礼。
“予深,若仅为如此,不值得冒这个风险。”
“那便听听后面的。”
“好,你说。”
祁砚放下勺子,专心听她讲。
转过身,面朝她时,楼予深望着他的眼睛,答:“王瑞祥会派人处理罗忆寒三人,借此机会,可以拔她爪牙。”
她这个赘媳终究没什么地位和实权,影响不到王瑞祥的仕途和生死,不值得王瑞祥特地派出灵宗处理她。
但罗忆寒三人不一样,她们是王瑞祥官匪勾结的铁证。
“说得有理,但纸上谈兵终究谈得粗略了些。”
祁砚给楼予深细数王瑞祥身边的人,末了,劝她:“灵宗没有那么好杀,伤敌一千得自损八百。郭老如今还在养伤,只有宁老可以调动。
“且灵宗交战需远离城池,否则极易因伤及大批无辜百姓而定罪,被上面严查。”
“我没准备让你派宁老她们去。”楼予深先解释。
祁砚愣过之后,问她:“那你打算怎么拔她爪牙?那些可是灵宗强者,放眼临州一座上州,未必能找出三百人。”
“我让罗忆寒她们设伏毒杀,如果能成,一举拔下王瑞祥的爪牙。如果不成,就让王瑞祥的人处理掉她们,你一样能安心。”
楼予深编得面不改色。
祁砚想了想,再问:“你如何确定那三人真会听命行事,而不是半路潜逃?”
让她们逃出去,麻烦就大了。
“走前,我将车板粉槽里剩余的洛神花粉取出来,撒在了她们身上。再一个,没有医师能诊出高从熠身上的毒,她们要来找我拿解药。”
“你给她们下毒了?”
祁砚放心许多,刚松口气,便见楼予深朝他招手。
他靠过去,听楼予深在他耳边低语。
“你自制的清瘴丸?”
祁砚一时间找不到词来形容他此刻的语塞。
“这能唬住人吗?就算唬人,你好歹挑个命贵的,怎不让罗忆寒去吞?”
毒下在高从熠身上,罗忆寒能老实吗?
楼予深答:“因为高从熠的安危,在罗忆寒心中比她自已的命重要。我给她吞,说不定她斗胆拼个一死,直接带高从熠逃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