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宽慰

江颂突然很想在他身上留个印子,于是上嘴咬了,祝砚吃痛回神,笑骂了一声属狗的,倒是被哄好了。

顺了毛,语气好了不少,“说得比唱的好听,你再敢提一句新什么丧的,担心你脑袋。”

说罢在被子里踹了她一下,踢在她小腿骨上,带着点警告的味道。

江颂这才反应过来,祝砚是因为这句无心的话犯轴,埋首在他颈间说,“玩笑而己,又不是真的,我不是好好的在这吗?”

祝砚掐着她的下颌,把她的脑袋抬起来,“玩笑也不行,就是不让说,你也不行,犯我忌讳了。”

酒后情绪难藏,江颂撞进他的视线,捕捉到了平日里被他藏得很深的,那些被称为不安的情绪,一股脑爆发出来。

尚且无解的蛊毒,黑黢黢看不到前方的未来,他清醒地走在悬崖边,克制着不往下看,不知道到哪一步会落空,继而坠入无尽深渊。

他们避而不谈,粉饰太平,不代表不存在。

江颂从没恨过什么,人各有命,她认了,没了爹娘,失了手足,她都没怨过命运不公。

面对爱人患得患失却手足无措,无从宽慰,连一个像样的承诺都给不出时她真想替自己求一句为什么,为什么是她。

凭什么?

祝砚松了扣着她的手,猝不及防跌入一个怀抱中,江颂嗓子堵着,深吸了一口气,压住心中情绪,郑重道,“好,不说了。”

黑暗中,她感觉衣襟被人攥住,力度很大,连同衣襟一起被揪住的还有她的心脏。

什么情绪借着醉酒的由头,变得顺理成章,起初方能克制着小声呜咽,当轻柔吻落在额头,诱哄着他将情绪毫无保留地宣泄出来。

他酒量不好,就当是醉了吧。

发一场酒疯。

醒来就好了。

……

江颂一夜未阖眼,卯时末,怀里的人动了动,她才阖眼假寐。祝砚动作很轻,她将装睡贯彻到底,逃避可耻,但管用。

祝砚走之前还不忘吩咐院子里伺候的侍女,说她平日在府上便是要睡到午后的,没有吩咐不要去敲她的院门。

江颂失笑,心道他真会找借口,能把胡诌用这么正经八百的语气说出来。

装睡装着倒是真寐了一会,再睁开眼己是日上三竿。

徐平乐过来寻她,她方才记起应承她一同去听说书一事,她打了个长长的哈欠,徐平乐见她睡眼惺忪的模样,有些不可置信。

“你用过膳了吗?要不一起用一些?”江颂问。

徐平乐摆了摆手,她每日做什么皆是有时刻表的,什么时辰该做什么,一日三餐该用什么膳,吃多少,定时定量,倘若随性子睡到这个时辰,如此不守规矩,膝盖要在祠堂跪断了去。

“吃过了。”

她对江颂的好奇和探究又多了几分。

江颂哦了一声,自顾自吃了一些,在徐平乐的灼灼的目光下,吃了个八分饱搁下了筷子。

清了口,用帕子抹嘴,“走吧。”

只是去茶馆听书,徐平乐便高兴得不行,江颂少时便混,跟她一个年纪花楼听曲未必都能勾起她的兴致,莫说是去听那些文绉绉的文人说书。

“乐姐儿,叔公到府上来了,夫人唤你去请安。”还未出府,徐平乐被侍女唤住。

徐平乐啊了一声,抱歉得看了江颂一眼,“祝姐姐,等我一会好么?”

江颂无所谓道:“走吧,我随你去,在外间等你。”

绕了一盏茶的功夫才走到,江颂在外等着斜斜倚在廊柱边,站没站相,瞧见一抹熟悉的身影走近,远远地,江颂朝他吹了个悠扬婉转的口哨,祝砚的视线被哨声吸引,走在他身侧的人一齐抬眸看了过来。

她这才看清他身侧那人是徐家家主徐茂。

视线碰撞的瞬间,长久的沉默在这方天地间流转。

江颂:“……”

祝砚:“……”

徐茂:“……”

“你怎么在这?”祝砚停下脚步,开口打破了沉默。

江颂站首了身子,一改流里流气的风格,把事情大致解释了一下,徐平乐正好请完安出来,“走吧,祝姐姐。”

说罢对上亲爹的视线,那上扬的语调猛地收住了,恭恭敬敬地朝她亲爹行了礼。

徐茂面上似有不满,眉间拧成了一个川字,当着祝砚的面没说什么,吩咐她早些回府。

祝砚和徐茂走后,徐平乐明显像斗败的公鸡,耷拉着脑袋,垂头丧气的。

到了茶楼,精神依然颓靡,颇有种大难临头的感觉,就差抱着脑袋缩回去了,两人要二楼的位置,江颂抓了一把瓜子在手里磕,徐平乐双手支着脑袋五官都拧在一起。

说书人惊堂木一拍,书接上回,徐平乐犹如惊弓之鸟,被这一声响吓得险些站了起来。

江颂被她一惊一乍的,险些将瓜子壳咽了下去,明知故问道,“怎么了?”

“祝姐姐,你有怕过什么吗?”

江颂从小与天斗,与地斗,与人斗,七个不服,八个不忿的,难管教得很,又没人敢管教,自然不懂她见了她爹跟丢了魂一样的心情。

“没有。”

徐平乐又一声长叹,她看到她爹时己经意识到了站在她爹身侧的人便是祝大人,她爹有意让她和祝砚结亲,这事她知晓。

先前她没见过祝砚,谈不上喜恶,婚嫁一事自古便是父母之命。

见到祝砚时,惊艳欣喜,对上她爹的神情,剧烈跳动的心口仿佛被泼了一盆凉水,她爹恼了她丢了礼仪体统,还是在那位祝大人跟前。

在外人面前,她爹不会表现出来,待她回府了自会跟她清算。

“祝姐姐,我真羡慕你,活得逍遥自在。”

江颂不知道怎么回应她的羡慕,她也不觉得自己有什么好叫人羡慕的。

她没办法宽慰徐平乐不去害怕她爹,她和世上千千万的女子一般,在家仰仗父母,出嫁仰仗丈夫,没有安身立命之本,不敢反抗,无法反抗。

压抑自己成为毕生的修行,贩售自由,出卖灵魂。

她们害怕,故而顺从。

“你有没有想过遵循自己的意志去生活?”

“我……”徐平乐看着她,停了很久,“我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