午膳是一起用的,御膳房备了一桌吃食,一看便是精心搭配的,江颂一连添了两碗饭一碗汤,肉菜也吃下不少。
祝砚吃了个七八分饱便停了筷,江颂还在埋头苦吃,先前吃了那么大一个鸡腿,如今还能这么胡吃海塞,不觉得撑得慌吗?
“你的汤不喝了?”江颂看着他手边的汤盅问。
今天炖的是鸽子汤,加了党参当归一类的药材,祝砚喝不惯便没有动过,“你还吃得下?”
“溜个缝。”江颂不客气地取走他地例汤,她吃东西总要吃得干净,看不惯浪费。
劳子行见她连喝了两盅,以为她喜欢,将自已的也递了过去,“殿下喜欢,连我的也拿去吧。”
“吃不进了,药膳补气血,不要挑食。”江颂仰头将汤盅一饮而尽。
劳子行眼眶微红,内心狂喜,殿下关心我了,她好爱我。
江颂这人除了睡觉,其余时间嘴都不闲着,在课上要么吃东西,要么跟人扯闲篇,一个上午过去了砚台还是干的,殿内之人除了太傅皆让她聊了个遍。
午间江颂见劳子行在看小人书便要了一本过来,江颂觉得这人颇有她年少的风范,是个会给自已找乐子的人,独乐乐不如众乐乐。
劳子行面色有异,支支吾吾了半天,江颂啧了一声,“我看见了,你书箱里藏了不少,交出来。”
劳子行无奈只能随手拿了一本递给江颂,这小人书是哪儿淘来的,被翻得好烂。江颂压在论语下,留着下午解闷的时候看。
专心致志地雕刻起墨条来,她除了课业不精,玩耍的事情却无一不精,少时见工匠雕刻有趣便缠着学了好一阵,如今拿起刻刀生疏了些,加之墨条比木条松软雕刻的那胡须总是一碰就断。
掉下来的墨屑江颂也没浪费,用宣纸拢起来悉数倒在祝砚的砚台里。
劳子行碎嘴子这会安静极了,埋头趴在桌案上,耳尖红得能滴出血来。
时辰一到,太傅进殿,众人对先生行礼下午的课正式开始。江颂将午间雕刻的龙头递给祝砚,只见他瞥了一眼,对此没什么兴趣的样子。江颂只能转手送给左边的同窗,那人如获至宝般眼前一亮,小心地搭在砚台上生怕磕了碰了。
这才是正常人该有的反应,江颂看了祝砚一眼,将《论语》架了起来,埋头在里面翻开小人书,里面密密麻麻全是字,她看劳子行手里那本明明是图画。
江颂斜眼看了先生一眼,见他没瞧着这边安心翻阅起来,字就字了,看个话本子陶冶陶冶情操。书中第一回讲侠客游历四方,拜师学艺。江颂翻了两页,还行,还不错,还是个武侠话本子。
是她喜欢的题材,少时她便幻想过许多次背着一柄剑走天涯,皇帝问她长大了想做什么?她说要行走四方,做一个惩奸除恶的大侠。
皇帝听闻还赐了她一柄快刀,她背着这刀出了皇宫,在雍州城的市井小巷巡了一圈,并未发现什么奸恶之人,隐藏在她身后的护卫倒是发现了一串。
带着护卫队行走江湖,这很不大侠。皇帝惯会给人泼冷水,那柄刀是给孩童使用的,如今封存在侯府连同她少时幼稚的梦想一起尘封再不被提起。
书至第二回,大侠学成下山,路遇蛇妖挡路,江颂正等着大侠如何大杀四方,大侠被放倒了……还是衣衫不整地被放倒,蛇妖幻化形,对着侠客上下其手。
描写之细致,场面之香艳,江颂狠狠沦陷其中,完全屏蔽了外界的声响。这小人书不仅是个艳文,还是个龙阳主题的。
看到蛇妖天赋异禀,江颂绷不住嗤笑出声,手臂一动碰倒了架在前面的册子,那论语册子砸在劳子行背上后掉落地面,江颂抬眸,同窗连同太傅几十道锐利的目光钉在她身上。
江颂:“……”
“看来王爷对老夫的课不满意,觉得自已已经出师了,便请王爷向在座诸位讲解下一段。”
江颂:“……”
她求助地看向祝砚,说好一条船上的人此时端的确实一副完全见死不救的姿态。江颂只得戳了戳劳子行,让他帮忙把书捡起来。
太傅:“书你手里不是有吗?”
江颂僵直着身体站起身,半天没说话,太傅又道:“怎么不念?是不识字吗?”
劳子行帮她捡起论语,余光瞥见她手里拿了一本什么书,满脸惊恐,扭头看向夫子,真真是吁呼哀哉。
“你叫我念的。”江颂最受不了别人激她,当下便回嘴。
“你念,念完了便让你坐下。”
江颂喉结动了动,目光扫在那段难以言喻的文字上,劳子行已经烧得快七窍生烟了,却听着江颂轻咳了一声,一字一句念了出来,“那蛇妖指节……着,太一仅能听见自已喘息声,‘不,那里不行……’一股火从心口烧到了下……”
“够了!”
太傅气得用戒尺在江颂掌心连打了二十下才消气,将她罚到殿外站了几个时辰,缴了她话本子。
祝砚作为她伴读被连坐,课后被留下抄佛经,太傅原话是:让佛经洗涤一下你肮脏的脑袋。
江颂对此很是不满,食色性也,又不是出家人,讲究什么四根清净,无欲无求。太傅摊开象牙扇,扇面提着四个大字“上善若水”,太傅这气得面红耳赤的样子,要领会这个境界仍需多加修行。
太傅那厮绝对是故意的,她的右手肿得像猪蹄,抓着笔便发热隐隐作痛,落笔一通狂草。
殿中燃着熏香,大抵是安神香之类的,闻得她哈欠连连。她凑近了在祝砚耳边抱怨,“如此小题大作,太傅胸怀真小。”
祝砚看了她一眼,唇角轻扬,江颂看呆了,没忍住说道:“你笑着真好看。”
祝砚眸中的笑意减淡,很快便消失了,“太傅名徐安,字泰一。”
江颂抬眸看了太傅一眼,拱了拱手:“失敬了,大侠。”
她怎么知道劳公子能耐这般大,竟敢写夫子同人?
江颂忍着剧痛将佛经抄写了一遍,连同祝砚的一起上交太傅检阅,太傅劈头盖脸一顿臭骂,嫌她字丑重写一份,不会写便让祝砚教她,定要写到他满意才行。
这个放行的标准模棱两可,“满意”真是一个相当主观的词汇,是与不是完全听他一家之言。
她八字与这些当夫子的过不去,犯冲。
……
入夜,关于“太一”吃不吃得消那蛇妖一事在江颂心中落了个问号,时不时冒出来,扰得她寝食难安。
祝砚于褥子中踹了她一脚,“不睡便滚出去。”
“睡睡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