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8章 远行

在康平伯夫人母爱消失殆尽前,覃星洲总算出发南下,江颂到城外相送。

连绵的阴雨总算在今日放晴,春日暖阳,算是个不错的天气,覃星洲立于马上,一袭战甲挺像那么回事,一改往日流连花丛的肾亏小子样貌。

康平伯夫人一通絮叨,在跟前时见着烦,儿子远行最放不下的还是她。

江颂站在一旁没有打扰他们的亲子时光,康平伯夫人打包了不少糕点零嘴,说一些天冷记得加食添衣的体已话。

“知道了娘,我走了。”覃星洲接过包袱,康平伯夫人松开拽着缰绳的手。

覃星洲朝江颂挥了挥手,“大帅,山高水长,保重。”

江颂摆了摆手,抢了她的词。

康平伯夫人看着覃星洲离开她的视线,抬脚朝着江颂的位置走来,江颂原本倚靠着城墙,一见伯府夫人转过身不自觉站得笔直端正。

不怪她一见伯夫人便紧张,少时她同覃星洲在雍都为非作歹,谁都不敢管她,唯有这伯夫人是个凶悍,拎起烧火棍将他们两人一道收拾了。

覃夫人的棍棒将她们这两株歪脖子树硬是拧成了笔直的小白杨,后来一起北上建功立业,总算是没有辱没门楣。

这覃夫人同她娘是闺中手帕交,她娘习武,覃夫人爱好经商,她和覃星洲在娘亲肚子里时险些定下了娃娃亲。

不过后来,覃星洲断了袖,她更是一言难尽。

“姨娘。”江颂将刀背在身后,站得笔直。

覃夫人一改与儿子分别时的伤春悲秋,八卦道:“你爹胞妹唤做江玥是吧,近来可是在相看人家?”

江玥比她还大上两岁,是到了成亲的年纪,先前因着老夫人不肯放手,留在身边耽搁了两年。

江颂惊骇,回眸看了一眼覃星洲的方向,不可置信地再看向覃夫人,这康平伯府两个嫡子,覃星洲的哥哥如今已婚配,外派到泰州做地方官,还有一个就是覃星洲这肾虚小子。

虽说她挺看不上江玥的,但覃星洲这人不喜欢女人,嫁过去不过互相折磨。

“姨娘莫不是想?”江颂试探着问。

“害,你这孩子,想哪去了?”覃夫人笑着戳了她的脑袋,因为身量原因,江颂略弯着腰康平伯夫人仍需踮起脚。

“问问而已。”覃夫人想起那不让人省心的儿子,“星洲那小子,随他去吧,他就是娶个胡人汉子的回来我也没意见。”

你怎知他不是嫁个胡人汉子?江颂腹诽。

“自从你们去边境打仗,我在雍都心便没安过,你说这战场刀剑无眼的,那镇南大将军跟着德宗皇帝驰骋沙场,多威风的人物说没就没了,如今连尸身都找不全。”

“我们当长辈的不如你们流芳百世,一生平安顺遂便够了。”

江颂沉默了片刻,不知怎么接上这段话。他们能把生死置之度外,不代表他们的亲人也可以。

她静静听着,嗯了一声,喉咙微堵。

“如今好了,南疆太平,星洲去那边我也放心,你呢留在都城做这个禁军总督更是不错,平日里还能常见着。”

江颂失笑,他们不得已而为之的事情,落在覃夫人眼里却是求也求不来的好事。

“你年岁也到了,怎么可有看上的?”覃夫人作为公主的手帕交,自然知晓当年侯府秘闻,在他心目中江颂虽贪玩但却是个实打实的好孩子,耽误到现在仍没成亲还是因为家中没人做主。

江颂上无父母,自然无人为她操心婚嫁一事。

“你看中谁,姨娘让媒人上门提亲去。”

“倒是有看上的,怕是不好提。”江颂笑道。

覃夫人瞪大了眼,“坊间传你日日宿在南梁郡王府,我觉着荒唐没放在心上,竟是真的?”

江颂点了点头,覃夫人啧了一声,端出那副长辈做派,“阿颂,你行事这般惊世骇俗,不是上赶着送把柄去给别人说吗?”

江颂心道,自已在西北还养了几个侍君呢,“他们爱说便说,不说这个也会找别个指摘,随他们吧,我送您回府。”

“此事我替你办了。”覃夫人道。

江颂:“!!!”

“姨娘你可别胡来,”覃夫人快步走了,气势汹汹的样子。

忘了,她这看热闹不嫌事大的性子学的正是这位伯府夫人,覃夫人到底非她至亲,总不能替她筹备了聘礼上南梁郡王府提亲?

是以,她并没有将此事放在心上。手下来报,禁军考核场上死人了。

江颂调转了方向直奔禁军校场,到的时候人已经死得不能再死了,尸身已凉透了。

死者名为陈武,乃是雍州陈家长房次孙,陈家无功无爵属于清流一脉,陈家入朝为官有三人,皆为地方官员。

江颂看向左进:“说说情况。”

“回总督,今日比武考校,陈武神情恍惚,问他是否身体不适他说无碍,挨了两拳皆未伤及要害,下台后倒地不起,身子抽搐口吐白沫,军医上前救治,不多时便没了呼吸脉搏。”

左进问:“总督,纸包不住火,现下军中人心惶惶,恐怕压不了多久。”

“让军医过来。”江颂扯开陈武的衣衫,大致检查了他身上的外伤,肩膀和侧腹两处淤血。

江颂凑近了轻嗅,还是那股焦炭味,指尖处最为浓烈,指甲缝藏污纳垢,江颂松开他,跟军医大致了解情况,军医说的和左进嘴里说的大差不差。

“不可能是外伤致死,送雍州府,找仵作验尸。”

左进迟疑了一下,“总督,这……”

雍州府是楚王的天下,他想做点什么不要太方便,江颂这是直接将把柄递到人家手里去。

“禁军私下定了案,随意找个借口糊弄过去,这才是明晃晃的把柄。”江颂道,“这案子移交雍州府不是任由雍州府胡来。”

大成设置诸多官职看着环环相扣却又各司其职,中间划着明确界限,由雍州府断这个案子无可厚非,来日再有人想拿这个案子做文章也站不住脚。

左进见江颂心意已定,低声应下了。

江颂在禁军转了一圈,抬头望天,黑压压的一片,风起云涌,骤雨将至。

正值春闱,各地学子齐聚雍都出了这个大事,这些学子手执笔杆痛批起她改制的诸多细节,言辞犀利半分面子不给。

什么视人命如草芥,什么入了禁军皆是要签生死状的,各种流言尘嚣直上。

大成有不杀文人的说法,是以他们这群人佚名写了不少文章,真真假假流传开来。

雍州府接下了陈武的案子,仵作验尸时陈家带人硬闯雍州府,声称“不敢与王爷作对,此事他们家认了,求他们将陈武尸身归还。”

陈家此番作为实在是往火里添柴加油,朝中以卢相为首的清流世家纷纷上书弹劾江颂。

事情一环扣一环,打得江颂一个措手不及,皇帝为了安抚人心喊停了禁军改制,陈武一案毫无进展,江颂在府中险些砸了两个茶壶,一想到碎了还要掏钱买,生生忍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