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2章 负累

江颂顺道去工部寻了前不久教给他们做的弩箭,给祝砚防身用特地做的轻便可收缩的样式,图纸经工部众人修改了无数道。她拿在手里把玩,将手里草扎的公仔向上一抛,预估着下落的位置射了一箭。

草扎的玩偶被牢牢地钉在墙上,换上新的箭也算轻便,江颂总算满意了。

她将图纸要了回来,打算拿回雍州城再做修改,能大批量生产投入军中使用再好不过。

江颂去寻祝砚,途中被人拦了下来,来人说丰乐坊有变,萧大夫染疾。自从她将萧灵泓捆了,一连数日这人好似同她闹起了脾气,总是避而不见。

宫中的太医来了,按理说他也该闲下来了,却还是日日混迹在丰乐坊同病人打交道。江颂赶到时张太医已替他诊了脉,萧灵泓脱光了躺在床榻上张太医正在给他施针。

“他怎么样了?”江颂一踏进屋中险些被浓重的草药味呛晕,她用手在鼻子前挥了挥,袖口抵着鼻尖咳了两声。

“你一姑娘家,贸然闯进男子闺房,所欲何为?”萧灵泓嗓子哑极了,话音里笑意难藏。

江颂哧了一声,“听闻你病了,过来瞧一瞧,还所欲何为,少给自已脸上贴金。”

张太医烧着艾草尝试艾灸,江颂拧眉看了一会,“此举当真有用?”

“尚未可知,暂且一试。”张太医解释道,“王爷无需忧心,公子吉人天相,定无大碍。”

如今疫病虽是控制住了不再扩散蔓延,却仍无治愈的先例,大多是从轻症拖到病入膏肓。江颂目睹了太多百姓死亡的惨状,在瞧见萧灵泓这副模样,不由心尖一苦。

“疫病的方子,可有眉目?”江颂问。

“回王爷话,暂未寻着解决的法子。”

张太医施完针后退下,留下江颂和萧灵泓相对无言,萧灵泓裸着身子用褥子盖了起来,这会儿还有心思逗乐,“怎么,见我命不久矣,心疼了?”

“你真多余长这张嘴。”

“江颂,打赌吗?”萧灵泓问。

“赌什么?”江颂没好气地回道。

“赌我最后能不能活下来。”萧灵泓说道,“若我能活下来,算我赢。”

“赢了然后呢?”

萧灵泓没答,换了个方向侧躺着,“梁州之前,我见过你,雁临郡外大漠黄沙,你一袭战甲领军凯旋,我站在人群中只一眼,心难自控。”

“我不愿与你只是师徒、友人,若我此番大难不死,你可否允许我越过这条界限?我来梁州,不为救死扶伤,从始至终皆是为你而来。”

江颂握着茶盅的手停在半空中,嘴里的茶水也忘了吞咽,整个人如同被施了定身术一般。

“我同你无半点男女之情。”江颂沉默了良久方才悠悠说道,“再则我已有心上人。”

“我只想要一个机会,你可知我有多羡慕那些被你纳入后院的小倌?他们能做的,我一样可以。我所求不多,我绝不与祝砚争那正室的名号,只要能常伴王爷身侧,我甘愿入王府为妾。”

偏房没有,门房倒是还有空缺。

且不说萧灵泓算不算她中意的类型,单是祝砚把她的眼光吊得这般高,实在是很难对其他人生出点其他的心思。

江颂好一阵头疼,实在不知该如何回应萧灵泓的话,半天只道:“你好生休养,莫要胡思乱想。”

“你求其他,我定无不允。”

萧灵泓:“纳妾不行,做个外室我亦无怨言。”

江颂:“……”

“你死了这条心吧。”

“你真是扯个谎来哄骗我都不肯。”

“……”

入夜,江颂抱着祝砚唉声叹气,她把萧灵泓当兄弟,萧灵泓却想睡她。

这种恶寒程度不亚于覃星洲对她起了歹念。

“有事说事。”祝砚像是扯下一块牛皮糖一般将她从身上撕了下来。

江颂张了张嘴又不知道从哪里开口说起,倘若说出来了引得祝砚不悦,生了嫌隙该如何是好?

“阿砚,等你回雍都我们成婚吧,求你了,给个名分吧。”

“你今日到底是怎么了?”祝砚正忙着算账,自从开始贩售官粮银钱哗啦啦如流水般从指缝流出,这才一日,府衙的库银便已捉襟见肘。

江颂坐在院子里的石凳上后背靠在祝砚身上,抬头仰望着天空,今日闷得慌一丝风都不透进来。她兀自琢磨了片刻,“若是有一日青木同你说他心悦你,你当如何?”

话音刚落,院子里传来重物坠地的声响。

祝砚翻账本的手一顿,微眯起眼看向她,“萧灵泓同你剖白了?还当他能忍到几时,许是听到你要走了,心里一乱,嘴上便没把门。”

江颂呵呵一笑,犟嘴道:“我就举个例子,你真能联想。”

江颂吹熄了烛火,将祝砚打横抱起:“时候不早了,陪我睡觉。”

……

自那日江颂从萧灵泓房中走后,他的病情恶化得飞快,几日下来眉眼间失了神采,身上起满了疹子,已出现重症之状。

张太医宽慰他放宽心病情才能好得快些,萧灵泓眸光呆滞,只道:“随缘吧,张太医尽管拿我来试药便是。”

江颂去看过他几次,念在他重病在身,否则真想给他脸上来两巴掌。

真不把自已的性命当回事。

圣旨来得比预期中的还要快,这一纸诏书除了召她回京外,还要她领禁军北上亲迎碣石圣女来朝。

拖无可拖,江颂只能整军北上,梁州一事少了银钱推行不动,从临近的州郡买粮一斗十五文,梁州的粮价起初为一斗八文,到了江颂启程北上这日粮价已经压至五文一斗。

为了操控粮价,祝砚将真金白银扔进这个烧金窟里烧,若是官粮售卖几日便难以为继,百姓心中的信任随时会瓦解。

祝砚此时如同被架在火上烤,她回雍都正好帮他筹些银两。

离开梁州前,她去同萧灵泓道别,再见到他,萧灵泓已被病痛折磨得不成样子,肤色蜡黄双颊凹陷,已瞧不出初见时意气风发的模样。

江颂长叹一声,“你当真打算折损于此?”

“明日我要启程回雍州,待你病好到雍都来寻我,我替你谋个好亲事,定然比我好上千倍万倍。”

萧灵泓费力地勾了勾唇,“好。”

“江颂。”萧灵泓叫住她,江颂回眸看他,“一路顺风。”

“保重。”

他后悔了,当日不该同江颂袒露心迹,江颂重情,若他此番挺不过来,反倒成了她心中的负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