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4章 败家

秋末雨后,红墙绿瓦被灰蒙蒙的天罩住,瞧着色彩不如从前鲜艳了。

宫墙边的树木大多只剩枝干,零星几片枯黄的叶子顽强地挂在枝头,风一吹将坠不坠,苦苦支撑。

江颂入宫面圣,算来不过数月不见,皇帝明显见老,双鬓生了不少银丝,眉眼间满是阴霾老态尽显。

算起来,皇帝已经是大成王朝即位时间最长的皇帝了,大成的皇帝大多早逝。

可惜后宫多年未有所出,至今仅有皇后嫡出的大皇子同袁贵妃所出的宜然长公主。

比起寻常一夫一妻的人家,皇帝子嗣也是单薄得很。

经历了梁州一事,江颂只希望她的皇帝舅舅能多活几年,皇权更迭动乱必起,大成江山经年累月无人修缮,东缺一口,西破一洞,传了几代人,她以为的如日中天,实际上已是满目疮痍。

南禹一战给了大成致命一击,至此,大成走起了下坡路。

天子如同定海神针,皇权在握,制裁八方,压住海平面下暗涌的波涛。他倒了,大皇子年幼难担重任,楚王谋逆之心昭昭,届时各州节度使、世家外戚皆会下场逐鹿。

皇帝看了她一眼,开口便问:“小小西岐山剿个匪而已,竟叫你生生拖到秋末,我算你来回时间,估摸着也就半月。”

“梁州疫病,重整守备军,还是耽误了几日,这不是还得北上一趟,一来一回又是一旬。”

“此次剿匪有功,想要什么奖赏?”皇帝不置可否,转而问道。

“没什么想要的,山是禁军攻下,陛下要赏赏给他们足矣。”

“食君之禄忠君之事,乐安不过尽自已的职责罢了,既是分内之事,不敢领赏。”

皇帝听完乐得哈哈大笑,“看来留你在雍州听学总是有用的,好一个食君之禄忠君之事,长进不少。”

“禁军封赏少不了,罕原来使,宫宴时切勿再出岔子,宫宴过后一并封赏。”

江颂领命退下了。

赵怀钰送她出宫,路上同她道喜,江颂不知他喜从何来,赵怀钰解释道:“王爷竟还不知,江府的姑娘江玥下月便要嫁入楚王府为正妃。”

江颂:“……”

“几时之事,本王在梁州竟是半点未听闻。”

赵怀钰凑近了小声道,“王爷有所不知,这江府品茗宴,江玥姑娘一出场便勾走了楚王的心,特向皇后娘娘求的旨意。”

“这倒是奇事。”

“奇的可不止这一桩。”赵怀钰的视线左右乱瞥,附在江颂耳边,用手挡着嘴小声说道,“奇的是看上江玥的不只有楚王,还有大皇子,大皇子先求旨意,娘娘不允,此事传到陛下耳朵里,陛下大怒,罚了大皇子禁足,至今气仍未消。”

江颂:“……”

夏皓瑞疯了吗?他年十一,与江玥的年岁隔着不是一点半点,里里外外还差着辈。

“王爷瞧奴婢这碎嘴子,这都到玄武门了,奴婢不耽误王爷了,先行告退。”

江颂没注意他,沉浸在自已的思绪里,原来皇帝那头发是愁白了的,要她她也愁,这夏皓瑞干的都是什么蠢事?

她若是皇帝,有意让夏皓瑞继承大统,猛的发觉此子不堪重用,小小年纪便惦记着娶妻一事,江玥身份如此特殊,免不了多虑疑心他有心拉拢重臣。光是这一下,心都凉了半截。

前后一合计,江颂大致摸清了其中如何来去,先有夏皓瑞求旨,皇后娘娘必觉荒唐,再有楚王求旨,皇后为了保全自已的孩子,将这个烫手山芋抛出,成全了楚王,顺势断了大皇子的念想,一石二鸟。

楚王这人无利不赶早,江颂思索片刻,调转方向回了江府。

……

下月的亲事,现下便挂起红绸是不是太早些,江颂把马交给门房的小厮,这人接过缰绳,“姑娘有好些时日没回府了。”

瞧见那老媪江颂便心烦得很,是有些时日没回来了。

江颂去寻了叔父江绰,听闻他病了有些时日了,转而去寻了江夫人。

“叔母。”江颂还未跨进厅中,声音先传了进去,“听闻叔父病了……”

江颂进屋同江老夫人撞了个对眼,两人皆是一脸晦气,上回见,她可是将老太太气得正月里病了好久。

“颂姐儿来了,叔母正想聊起你,这不是巧了?”侯夫人命下人给她添了张椅子。

老太太瞧都不瞧她一眼,歪着嘴说道:“未出阁的姑娘,日日宿在外男府上,如今还晓得回府。”

“没死外面叫祖母失望了。”

侯夫人扯了扯她的袖子,示意她少说两句。

江老夫人见她在这里便不愿再多待,将嫁妆的单子交给侯夫人,“我添了几样,大多是些小物件,玥姐儿嫁过去定会用到。”

“还是娘想得周到,儿媳命人去采买。”

江老夫人点了点头,将手搭在贴身丫鬟手上大摇大摆地走了。

江颂从侯夫人手中拿过江玥嫁妆的单子,展开来比贺新春的对联还长,她一一看了过去,惊得说不出话来。

“这……”

“叔母,你不管管?”

“如何管?”侯夫人嗔了她一眼,“没见你叔父被气成什么样了,老夫人不顾你叔父执意要办品茗宴给江玥相看,这才惹的后面诸多事端。”

“要我说叔母做主早些将她嫁了最好。”

“我如何做得了玥姐儿的主。”

“大皇子呢?听闻那日大皇子也来府上了。”

“大皇子?我只知他是听别人说江府办宴席,嫌宫中待得闷过来玩,坐了一会便走了。”

江颂沉吟片刻,指着礼单上频频出现的雅玉轩字样,“这雅玉轩是什么?”

侯夫人顺着她的指尖看了过去,“是一家做首饰香妆的,自江南那边传过来的,现下雍州姑娘追捧江南一带的衣饰,时兴极了,有银钱还买不到。”

江颂:“品茗宴后,宫中来了旨意?”

侯夫人沉思了片刻,“过了有五六日的功夫,记不大清了,原本老太太属意翰林学士嫡子,险些交换了庚帖,宫中的旨意到了。”

江颂动笔在江玥嫁妆里面划掉不少贵重的商铺田地,“叔母拿着,有事我担着。”

恶人就该给她这种恶人来磨。

江玥凭什么,就凭她是江老太太的心头肉,出嫁便要掏空侯府给她做脸面?差不多得了。

过几月她还出嫁呢?全给江玥了,她怎么办?她家败家爷们儿还困在梁州,不得凑些银两去赎回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