冬日暖阳照在身上,江颂却觉得异常冰冷。
禁军巡防不力跟着吃了挂落,罚了半年薪俸。朝会上楚王一脉揣测着皇帝心意出言弹劾祝砚,原本不顺的仕途让他们横插一脚,江颂生怕皇帝一时气急砍了他的脑袋。
“陛下,梁州一事祝大人行事过激,原本梁州府衙一众官员皆斩首抄家,所列种种不过是罗织罪名,只为在梁州扶植势力,实乃居心叵测。”吏部侍郎如是说道。
皇帝还未发话,江颂嗤笑了一声,“王大人所言差矣,梁州清理门户的人是我,地方官是我杀的,他们的府邸是我派人抄的,罪状皆已上呈陛下。”
“且梁州为祝大人封地,按照我朝律例封地吏治由郡王统管实在谈不上逾越。王大人上奏前还是先调查一二,免得御前闹了笑话。”
吏部侍郎赤红着脸,用象牙板指着江颂:“王爷有心开脱自有说辞,朝中谁人不知你二人关系不同寻常,若无王爷撑腰,他祝砚怎敢如此行事。”
“连我二人关系不同寻常也叫王大人知晓,王大人是半夜站在我床榻前亲眼瞧见什么了?”
王春和涨红着脸,支支吾吾接不上话。
“够了!吵够了吗?”皇帝发话了,王春和退了回去,老脸通红倒是不敢再说什么。
出乎江颂意料的是劳确竟站了出来替祝砚说话,“陛下,微臣愚见,雍州城内流民能想到随着商队入城,必定有人在背后刻意操控,此事尚不明朗,有待查证。”
“疫病来势汹汹,祝大人在梁州处理过疫病一事,从经验上看,无人能出其右,此事不妨交由他来做,若能将功补过,那是再好不过。”
梁州疫病一事传得扑朔迷离,世人惜命,没人想在此事上插一手,不少人站出来附议了劳相的提议。
江颂看向劳确的眼神很是复杂,她拿不准劳确是站在祝砚这边,还单纯的想把这个难搞差事推给祝砚。
皇帝沉思了片刻,大抵是不想放弃这次机会,楚王一派站了出来,反对这项提议,长篇大论,狂批他无才无德,难担此重任。
祝砚不行,那让他们楚王去做这差事,染了疫病一了百了,也不用争储君之位了。
且看他和夏皓瑞谁能熬得过谁。
江颂乱七八糟地想着,皇帝突然喊了她,“乐安,禁军在梁州处理过疫病一事,此事交由你来处理。”
江颂接下了这个差事。
皇帝精力有限,“朕乏了,退朝吧。”
奏折被送往政事院,皇帝近日只处理放在最顶上的几份奏折,余下的悉数打了回来,由丞相裁决,前段时间朝会提出吏治改革一事只能暂且搁置。
江颂下了朝会回到府上,宫里传来的消息大皇子高烧三日不退,身上起满了红疹子,太医也束手无策。
得到这个消息,她心中反倒踏实了一半。
……
天牢中迎来了一位不速之客,刑部提审了祝砚,狱卒大多认识尹斌,也不知道这人是如何搭上楚王,如今身价大不同以往了。
尹斌推着轮椅进了刑房,对于一身囚服的人并不感兴趣,先研究了一番这个时代的刑具。
进来前狱卒提醒他不要对里面的人动刑,他掂量着手里的烙铁,意外的很有分量,单手险些抓不住。
祝砚也不是初次入狱,对着刑讯的手段多少了解一些,楚王一心想要他的性命,眼下是最好的机会。
尹斌自进入刑房开始,打量着祝砚的同时,祝砚也在观察着这个瘦瘦小小的男人。
尹斌脸上有一道很长的刀疤,伤口尚未痊愈,结痂了还未脱落,坐在轮椅上右边裤腿空荡荡。
尹斌注意到他的视线垂眸看向自已的双腿,似乎并不是很在意地笑了笑,“好看吗?你骈头下手真狠,能捡回一条小命真是不容易。”
“好在我受上天眷顾,命足够大。”
祝砚看出来了,此人真是个十足十的疯子。
“当然,你的命就没那么好了,今天在这里谁也救不了你。”尹斌将烙铁烧红,小心翼翼地举了起来,生怕烫到自已,“梁国开国君主今日死在我刀下,革命都是要流血的,我改变了历史,流血和牺牲都是值得的。”
“你是何人?”祝砚眸光微闪,想不明白此人从何得知此事。
尹斌看着他像是看着一个已死之人,说话少了几分顾忌,“老子行不更名坐不改姓,尹斌,府尹的尹,文武斌。”
“陛下落在我手里,也不能叫你稀里糊涂地走了,顺道告诉你,我来自未来,而我的出现,为的就是改写这段历史。”尹斌将烙铁靠近祝砚,他生活的时代里杀人偿命的理念根深蒂固,临了他还是有些下不去手。
内心的胆怯让他握着烙铁的手轻颤,哐当一声烙铁砸落地面,他推着轮椅后撤了两步。刚准备喊人进来代为行刑,祝砚挣脱了刑架上拷着手脚的镣铐,活动着手腕,尹斌微张着嘴,“你……”
“说完了吗?还有遗言要我替你带给楚王吗?”祝砚半蹲下身与他实现平齐,“你杀我,当真只是为了改写这段历史。”
“你……怎么会……”尹斌身子残缺,万一打起来还真不是祝砚的对手。
“你在刑部有人?”
“毫无布置,岂不是自寻死路。”祝砚一手搭着他轮椅的把手,另一只手屈起食指在他残缺的右腿上轻敲了一记,“不管你是预言者还是时空行者,如此异象必是天地失序之兆,今日我将拨乱反正。”
不知道该说他们情敌,还是单纯愚蠢。
尹斌推着轮椅逃窜,祝砚喊住了他,“你来之前不是同他们说过,不论听到什么声音都不要来打扰?”
“刑部遍布楚王眼目,纸包不住火,楚王知晓此事必定不会放过你。”
祝砚不同他废话了,轻轻摆手,冷箭破空而出,钉入尹斌眉心。祝砚抬起袖子挡住了迸溅出来的血液,牢房内血腥气味过盛,刺激着他的嗅觉。
他目光平淡地注视着摊在轮椅上的死尸,右手扣住他的下颌翻转他的脑袋左右查看,沉思着志怪话本中灵魂夺舍一事。
重生者、穿越者……
异象频频,是天神在示警吗?
这一切到底预兆了什么?
刑房门缓缓开启,打断了他的思考。
太后近侍福顺公公带来了太后懿旨,福顺在宫中伺候多年见惯了大场面,乍一见摊在轮椅上的尸体仍是稍稍一怔。
天牢阴湿,霉味混杂着血腥味实在怪异难闻,公公用袖子掩鼻,强忍着恶心宣了太后旨意,语速极快。
末了,缓声说道:“王爷快些谢恩领旨吧。”
祝砚行了大礼,从福顺公公手中接下了这道赐婚的旨意。
他身陷天牢,江颂还去求了太后旨意同他绑定在一处,实在是……
“这旨意可是乐安王亲自同太后娘娘求来的,为此不惜顶撞陛下,王爷可莫要辜负这份情意。”
“多谢公公。”
福顺同他寒暄了两句,做奴才的最会猜主子心意,说了几句好话试图在祝砚面前留个印象,他日若是有事相求更好来往些。
他自净身后洁癖更重了,受不了这污秽天牢,生怕再多说两句便要在此处呕出来。想来祝砚一身囚服定无银钱打赏他,多留无益,点到为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