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6章 酒管够

坊间流传黑金烟能治愈疫病,江颂发布了封锁通曲坊的命令,进出必须登记造册脱衣搜身,一连数日皆无所获。

进出的无非是运粮运药材挑粪的,断了黑金烟的供给,不出三日那些“传教士”必定露相。

雍州城中流言不断,这些流民以传递的天神意志为口号,痛批上位者不仁。

江颂怀疑这些“传教士”皆是通过黑金烟控制,至于背后之人,她大致能想到一些。

他又是从何时开始布置这一切的,诸多猜测叫她不寒而栗。

三日后,通曲坊风平浪静,江颂去了出入坊间的卡口跟着禁军搜查。

一起站了半天岗江颂没觉察出不对,起先她以为是禁军与“香客”勾结,暗中放松管控放他们进来,后来她更改了换防形式,从一天一换改成半天一换。

换防的安排都是当天出,如此一来,想拉拢禁军为他们行方便一事完全行不通,除非他们能未卜先知,或是早早深入禁军内部,只手遮天。

午后换防,恰好是老子行轮值。

江颂立于一旁,看着他搜车搜身,甚至不忘让送菜的伙计张开嘴查验。

挺出乎意料的,江颂原以为他这样的公子哥自小没吃过半点苦,身旁跟着一群丫鬟小厮,必定是四体不勤五谷不分。

虽然想不通劳子行入禁军的缘由,瞧他这架势,做事还挺认真。

守着坊口站岗,一站便是一下午,眉头都不皱一下。

江颂吩咐了厨房给巡防的弟兄们备上姜茶,这几日雨夹雪,风一吹冷进骨头里了,备些驱寒的茶水免得再染了风寒,若是再病倒人手便不够了。

从厨房出来,绕到安置病人的屋子,掀开帘子闻到浓重的药材气味,单是闻着舌根都发苦。

见她进来,榻上躺着的弟兄还想下来给她行礼,“都歇着吧,不必多礼。”

雍州的疫病不同于梁州城内,这症状瞧着更类似天花,染了病身上起满了红疹水泡,痒得蚀骨。

屋中烧着炭很是暖和,为防止衣物磨蹭身上再痒上三分,他们皆是光着膀子,身上盖了条褥子。

江颂掀开了其中一人身上被褥的一角,男人整张脸瞬间涨红。

“你臊什么?”江颂见他身上的疹子已经瘪了下去,留下了褐色的印子,密密麻麻看着挺骇人,西北民风彪悍,入了夏街上裸着上身的一抓一把,还是这群公子哥穷讲究。

“总督……”男人实在是紧张极了,江颂只掀开了褥子的一角,若是动作大些,他底下可什么都没穿。

“阿文跟个姑娘家似的。”

“总督你瞧了他身子可得负责,干脆将阿文纳入府中吧。”

江颂收回手将褥子盖了回去,此话一出其他人应声附和,玩笑起来没个度。

她背靠着房中摆放铜盆的桌案,闻言轻笑,“只怕是不行了,谁不知我好事将近,且我惧内得很。”

“总督挑了哪个好日子?”

江颂琢磨了片刻,“还未定下,怎么也得到开春,届时都来府上吃酒。”

“总督的意思是请弟兄们都去吗?只怕王府的酒不够吧。”

江颂:“别的没有,酒管够,你们只管来。”

冷风灌了进来,原本起哄欢呼的人瞬间将手收回褥子里,冻得瑟缩了一下。

来人站在门外保持着拉开帘子的姿势说道:“总督,坊口那处抓到香客了。”

江颂收起玩笑的神情,跟着通传消息的人去了坊口。

“东西呢?”江颂问。

手下端了一个木制托盘上来,上面放了三个类似于火折子的小木筒,她拿起来前后翻看,拔出木筒盖,里面塞满了黑金烟的粉末。

“这东西从哪搜到的?”倘若他们先前同样用这种方式将东西带进来,这物件实在不算小,先前几日为何一无所获。

劳子行从井边打了水将手搓得快要脱掉一层皮,回来看到江颂拿着木筒掂量,面色古怪。

江颂看着他们欲言又止的模样,“干什么支支吾吾的。”

“回总督话,此物件他们藏于后庭,前几日搜身未搜到那处……”

江颂:“……”

她不着痕迹地将木筒放回托盘上,捻了捻指尖,清了清嗓子,“做的不错。”

众人不敢贪功,何况还是劳相家二公子地功,当下便说:“总督,这法子是子行想到的。”

劳子行:“……”

江颂惊叹劳子行心细的同时,不禁感叹,劳子行不愧是长期浸淫在龙阳话本中的奇男子。

“总督。”劳子行对上江颂的视线便知她误会了,当下想解释,江颂用那只拿过木筒管子的手拍了拍他的肩,声音含笑:“不错啊,立大功了。”

“其实我是……”

“抓住的人呢?”两人同时开口,劳子行的声音小了些,因而无人留意。

江颂得知那些运送黑金烟的人现下关在堆放柴火的院子里,脚步匆匆走了。

劳子行摸了摸鼻子,放弃了解释。

……

太后赐婚的旨意传到皇帝耳朵里,两仪殿的奏折被扔了一地,“狂妄!好你江颂,狂妄至极。”

殿中婢女太监跪了一地,赵怀钰道:“陛下息怒。”

皇帝扯着赵怀钰的衣襟将他提了上来,“我就是杀了那祝砚又如何。”

“陛下息怒,王爷……”赵怀钰被勒得呼吸不畅,克制着求生的本能不敢挣扎。

门外的太监通传太后驾到,皇帝松了手劲,赵怀钰得以捡回了一条小命。

皇帝挥退了殿中侍从,收敛了脾气,温声问道:“母亲是为了乐安一事前来?母亲如此,怕是太过娇惯于她。”

太后的视线落在散落一地的奏折上,“皇帝,你说乐安这性子像谁?”

皇帝怒火又被浇熄了几分,太后没等他答,接着往下说:“这丫头性子像极了她娘,吵闹时恨不得捅破了天。”

“到底是养在梁平侯身边几年,一身赤胆忠心,倒是有几分她爹的模样。虎父无犬子,乐安有统兵之才,亦无二心,皇帝何苦费心猜忌,一个亡国亲王,她喜欢赐予她又何妨。”

回忆起梁平侯,皇帝实在惋惜,一员猛将折戟沙场。梁平侯走后几年,北境外敌之患无人能解,两军交战中大成屡屡败走。

罕原一直在蚕食北部边境线。

西北军营无可用将帅,地形特殊,条件艰苦,连战功赫赫的大将亦是连连受挫。

江颂接手这支被戏称为梁平侯府亲兵的军队时,豫北军已不是老侯爷在时模样。

这把刀,是到了江颂手里方才重获新生。

怀璧其罪,越有本事,越遭人忌惮。

“儿臣知晓。”

“皇帝,人性贪婪,皇储乃一国之本,模棱两可耽搁得越久,容易催生那些不该有的妄心。”太后品了一盅茶,“后宫本不该干政,本宫瞧陛下举棋不定,只道当断不断,反受其乱。”

“可瑞儿如今年幼。”皇帝迟疑道。

太后打断了他的话,“本宫无心朝政一事,陛下自行决断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