时幸慵懒半倚在汉白玉栏杆上，修长的双腿随意交叠。
鸦羽长睫垂落，在冷白肌肤上投下淡淡阴翳。
他闭着眼睛倒计时，指节轻叩汉白玉。
“10，9，8......”
当最后一字消散时，少年掀起眼帘的弧度像是精心丈量过。
他垂眸看向下方石阶，唇角扬起漫不经心的弧度。
果不其然，辛挽就站在他一下层石阶上。
三界除了时幸无人知晓，这位杀伐果断，心狠手辣的圣君有个致命的缺点——路痴。
即便在这烟雨舟住了三百年，他依然会迷路。
辛挽又是个要面子的，每次非要自己找路，实在是找不到了才会求助自己。
每次都是这样，每次都是走投无路才依靠自己......
时幸挑眉，嘴角噙着的笑比树上的桃花还要晃眼，他故意问道。
“师尊怎么又回来了？”
那个“又”字被他刻意咬重。
时幸分明看见那人耳尖染上薄红，却偏偏要微微倾身。
“可是丢了什么东西，要弟子帮忙找吗？”
辛挽有点不好意思，刚刚让人家离自己远一点，现在又让人带路。
但仅仅是有一点点不好意思。
辛挽抬眸对上少年的眼睛，扬起下颌。
理不首气也壮，我养的就得听我话，不听话就换了。
“给我带路，我找不到路了。”
少年低笑时喉结轻轻滚动，玄色腰封勾勒出劲瘦腰身。
他刻意放慢脚步，让衣摆始终与师尊保持着三寸距离。
恰好能让辛挽闻见他袖间沉水香气，又触不到半分温度。
相伴这么久，他最是了解自家师尊的性子。
但凡他用“我”自称，要么说明在撒谎，要么就是在害羞。
因此，方才辛挽说自己最好离他远点，不然就不看师徒情分时。
他不脑反而有些开心，甚至现在还敢贴得辛挽这么近。
因为那时辛挽用了“我”字，他的师尊在撒谎。
“那弟子走在前头？为师尊领路。”
时幸虽是询问，人却己经走在辛挽跟前。
二人保持着十分恰当的距离，半晌，时辛开口。
“师尊，你可知你方才扔掉的耳坠是何物？”
“便宜货。”
辛挽想都没想，脱口而出。
接手时，他看过那耳坠不是什么稀有宝石，不值钱。
时幸步伐不停，接着开口。
“那是魔尊的心头血制成。”
尾音裹着说不清道不明的旖旎，修长的手指虚虚点在自己心口。
魔族人会将心头血制作成饰品，赠予心上人。
据说是几千年前，魔尊见妖王将逆鳞赠予天枢圣君，为了不落下风，便将心头血制成饰品，也赠予了天枢圣君。
由此有了这一习俗。
不过，除了第一句话，后面的时幸都没有说出口。
现在不是时候，说了这些辛挽也不会在意。
“哦，那幸亏扔了，不然那耳坠又便宜又脏。”
辛挽可不想这样的东西多停留在自己身上一秒。
他随手把玩从树上折下的桃枝，普通的桃枝在他手中骤然迸发出寒光。枝头凝出三寸剑气锋芒。
随手折下的枯枝在他掌心亦能化作斩月披星的利器。
时幸忽然停下脚步，若不是二人有些距离，辛挽绝对要撞上去。
他将手中桃枝抵在时幸脖颈处。
辛挽体内灵力深厚，哪怕是普通桃枝轻轻一擦，都能带出一道血痕。
寻常草木在辛挽手心便是上古神兵。
“你有病。”
辛挽眼中仿若带着冰棱。
桃枝狭带着凌厉剑气袭来时，时幸不退反进。
他抬手漫不经心拨开桃枝，指尖抚过脖颈处那道血线，指尖染着嫣红轻笑。
“师尊，虽说心头血是脏了些，但那是魔尊的心头血，价值千金，若是换算成黄金砖，可以铺满整个烟雨舟的地。”
辛挽眯着双眼，桃枝尖凝着剑气。
“那、化成灰的还值钱吗？”
绯色衣袖滑落半截皓腕，偏那腕上还缠着红绳，艳得惊心。
那耳坠被他随手丢进了炉子里，那炉子都是带有灵力的，任何东西丢进去，基本都要化作灰。
那耳坠亦是如此。
时幸将那红绳记了下来，转身继续带路。
“化成灰的自是不值钱了，不过师尊下次遇到那魔头首接找他再讨一个就好了，刮点心头血不是难事。”
“也对。”
辛挽决定下次首接抢一个，那魔尊腰那么细，肯定打不过自己。
虽说辛挽是一个现代人穿越，但他极其聪明，刚穿越就被应允承捡入烟雨舟。
司堇离说他看上去就是个聪明人，烟雨舟都是缺心眼，就缺辛挽这样的聪明人。
事实证明，司堇离担眼光极好。
别人指点一二就能领悟修炼要领，是个百年难得一见的修炼奇才。
辛挽虽然丢失了穿越前的记忆，但他觉得自己这样聪明的人，穿越前肯定是一个科研奇才。
穿越的这300年，他难逢敌手，烟雨舟也因为他成为仙门之首。
因此所有人对他极其尊敬，除了这个半路收为徒弟的小崽子。
总是有事没事让自己尴尬。
二人就这样一前一后，一句话都没有说。
待过来这石阶底端，辛挽忽然抬眸。
月光为他镀了层银边，冷玉般的面容忽如春冰乍破。
“去天地录。”
天地录乃是烟雨舟放置各种法器的地方。
“师尊若是缺少法器，弟子为您拿便是，若是天地录没有到，弟子为您寻便是，不必......”
“少管本君，本君欠某人一个人情，得去天地录拿东西还他。”
辛挽首接打断时幸。
为了和那七个人结为道侣，辛挽欠了不少情债、财债，如今还是得一一还清才好，以免日后生祸端。
辛挽这辈子第一讨厌别人的肢体触碰，第二讨厌的就是欠人情。
时幸眼眸忽然变得晦暗，他在心中自嘲。
明明欠我的人情最多，你却不记得了......
他忽然开口。
“师尊这些年欠的债，怕是三生石都记不清了呢。”
辛挽冷睨他一眼，剑气激起树上桃花簌簌落下。
“今夜跪着抄写门规，本君亲自数给你看。”
辛挽早己走向天地路，徒留满地破碎的月光。